吴随明等候多时,一见齐王来到,连忙起身相迎,“王爷,卫御侍。”
韩庭摆摆手,“不必多礼,入座吧。”
“是。”吴随明撩开袍摆,坐在椅子上。
他看了看韩庭,又看了看卫思易,一时嗫嚅起来了,“王爷……”
卫思易很明显也是革新派的人,明日皇帝定然要问按律该如何处置革新派,事关重大,他也没主意,这才请了齐王来请示一下的,可这卫御侍才出狱,王爷怎么就将他也带来了?难不成王爷是想保革新派?可皇上的意思明明就是要从重处罚,这……
韩庭看到他那拧巴为难的神情,道,“无妨,卫御侍是自己人。到底何事,你直说便是。”
“是,”吴随明道,“皇族祖荫皇陵一事,皇上想按律处置革新派。”
韩庭闻言肯定地说,“不能没有漏网之鱼。”
话音一落,吴随明突然拍手,道,“有,礼部那个杨扬清,今日下官还看到他在礼部当值。”
卫思易看了吴随明一眼,又看向韩庭,道,“不用担心,皇上到如今都没有提及我,可见他并没有治我罪的意思。”
韩庭轻声说,“那就好。”
“如此,下官便不用再担心了。”吴随明这回是真放下心来了。
隔日刑部就上了折子,将革新派一派或斩或流放,就连昔日位于万人之上的左相魏遇飞也是判了个外放,永不得再入京。
革新派,败了。
不过此次皇帝还算手下留情了,除了那些平日里蹦跶得欢的获罪外,其余人等皆无罪释放。其中就包括卫思易、程茂淳。
***
北城里。
曾永忠大跨步走进房间里,见林知坐在软榻上看信,便在榻边坐下了,顺手将一袋糖炒板栗放在桌子上。
“刚刚看到小商贩在卖,想着你爱吃就买了,我给你剥。”
林知看着他,问,“将军不是命人去打探消息了吗?怎么样了?”
“好消息。”曾永忠低头专注地给板栗剥壳。
林知问,“思易出狱了?”
“嗯。”曾永忠将剥好的板栗递到林知嘴边,看着那红润的唇瓣道,“魏陵已经被皇帝降罪了,是流放。”
林知张嘴含住那板栗,舌尖轻轻碰到了曾永忠的指尖。
他下意识地掀起眼帘,想看一下曾永忠的神色。
岂料对方就像特地等着他的一样,也正闪着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觑视着他。
林知又连忙掩饰般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过了会儿,再抬头,见曾永忠已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剥着板栗,林知才道,“魏陵是革新派之首,他竟就这么倒台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曾永忠慢条斯理地说,“领头人没了,再扶持一个不就是了?”
林知点点头以示赞同,又问,“依将军所见,如今最有可能上位的人是谁?”
“你弟弟。”
林知摇摇头,“我看杨扬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曾永忠笑而不语,只把新剥好的一颗板栗送到他嘴边。
这一次林知没有张嘴,他往后靠了些许,同时伸出手想去接。岂料曾永忠却避开了,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说,“我喂你。”
林知抿唇看着他,曾永忠冲他吹了声口哨,林知便败下阵来。
吃了半袋板栗后,林知见他摸进袋子,还要再剥,忙说,“不要了,我吃不下了。”
“好,那睡觉吧。”
曾永忠洗完手回来,直接揽过林知,将人带到榻上去了。
脱了外袍,曾永忠就要进罗帐。
林知看着投进罗帐里的亮光,低声提醒道,“阿护,灯还没熄。”
曾永忠脱了鞋袜上榻,还特地把罗帐卷起来,言简意赅道,“不熄。”
不知是这话,还是那动作,让林知心尖一颤,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阿护,这灯也太亮了。”
“亮点好,亮点才更看得清。”
曾永忠说着已卷好罗帐,他将被子掀至一旁,然后长臂一扯,就把人扯进怀中。
林知晃荡间只能揽住他的臂膀,坐稳后眼尾晕了红,泪光在眸中闪烁,“轻点……”
“呵,”曾永忠轻声笑道,“别急,没那么快的。”
昨夜答应林知去帮他打探卫思易被关进刑狱的消息,曾永忠把着人折腾了许久。今日必定要就着光亮仔细着点的,毕竟曾永忠不是一顿就饱的人。
***
更深露重,刘希和去刑狱里看魏遇飞。
镣铐重重,响在昏暗的狱道里。尽头,刘希和早已候在那。
魏遇飞沉声说,“你来干什么?嘲笑我?”
刘希和转过身,昏黄的斜光从他背上转移到他半边脸上,他不屑嗤笑,说,“老匹夫,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刘某人了。”
魏遇飞反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刘希和说,“毕竟我没有必要与一个手下败将计较。”
魏遇飞愤然,“我是败了,可你别忘了,朝廷上针锋相对的两股势力是党争,不是你我二人之争,你侍奉在皇上身边的时间可比我长多了,你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个朝令夕改的君王。皇帝无有定性,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怎知你就能笑到最后?你我之胜负还未有分辨呢。”
看着刘希和逐渐变了的脸色,魏遇飞心情大好,他哈哈大笑,也说:“我革新一派人才济济,后起之秀前途无量——”
“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你可真敢高估他们!”刘希和忍不住打断。
“老狐狸,他们就是熬,也能把你熬死!”魏遇飞在他的瞪视中说:“右相,都快六旬了,怎的还不尽早退位让贤,霸着上头的位子做甚?”
刘希和嘴角抽搐,说:“老匹夫,没命活了倒是会惺惺作态,你若是能活,焉会不要权?而我可不像你,未知天命就要先入土,当然得握紧手中的权柄了。”
魏遇飞噌地站起来,其动作不小,带着镣铐发出尖锐刺耳的铃响声,后头的小吏立时把他摁住了。
刘希和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稍做停顿才勉强站定,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眯起本就苍老浑浊的眼睛,阴测测地说:“小子,皇帝都是我刘家扶上位的,至于你,呵呵,不过是他用来分底下权力再集权于己身的工具罢了,就凭你也配与我斗?蜉蝣妄想撼大树,简直不自量力!”
果然是针锋相对了半生的人,互对彼此了若指掌,知道说什么能直锥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