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
龙傲天松开被蓝凤凰银链缠住的手腕，掌心的蜡丸残渣混着汗水，在篝火映照下泛着暗红光泽。
西南方最后一声鹰唳消散时，他仰头饮尽沐妃雪斟的第三杯蛇胆酒，喉结滚动间将密信里"；慕容氏异动"；五个字咽进肚肠。
"；凤凰姑娘的祝捷舞跳得急了些。"；他笑着将空杯倒扣在青石板上，玉带扣与药匣相撞的轻响恰巧盖住远处祭坛传来的闷哼。
十二寨巫女放飞的千盏天灯正掠过月轮，将神秘女子面纱下的蛇形疤痕映得忽明忽暗。
五更梆子敲响前，龙傲天在溶洞深处摊开泛着茶渍的信笺。
账本残页上的"；慕容"；水印在夜明珠下洇成墨团，与三日前截获的军械图纹严丝合缝。
洞外传来沐妃雪轻唤，他反手将青玉簪插进盟书匣暗格，玉色与腰间螭纹带扣浑然一体。
晨雾漫过吊脚楼时，苗疆十八寨的铜鼓声震落竹叶露水。
龙傲天解下盟主令牌按在沐妃雪掌心，青铜令牌边缘还沾着昨夜祭坛的香灰："；中原故人捎来新茶，该去讨杯热的了。"；
蓝凤凰的银链哗啦坠地。
正在擦拭铜钥匙的绿腰突然打翻药酒，神秘女子面纱下的呼吸声骤然急促。
沐妃雪的手指在令牌纹路上反复摩挲，药匣里的金疮药与断肠草混作一团异香。
"；此去姑苏水路凶险。"；绿腰突然扯住龙傲天袖口，发间铜钥匙勾破他袖中暗袋，半截染血的绢帛飘落在地。
蓝凤凰的银链应声卷住绢帛，却被沐妃雪药匣里弹出的金针钉在竹墙上——正是三个月前茶马古道失踪镖师的血书。
龙傲天弯腰拾起绢帛的动作顿在半空。
神秘女子突然扑过来抓住他手腕，颈侧淡去的蛇形疤痕在晨光中泛青："；公子可知慕容家驯鹰人最擅长在云梦泽设伏？"；她袖中滑落的护身符带着与青玉簪相同的药草气息。
正午的日头晒化铜鼓上的牛油时，十八寨首领齐聚渡口。
蓝凤凰将淬毒的银链缠上龙傲天腰间玄铁剑，链节暗扣里塞满苗疆地形图；绿腰抱着酒坛撞进人群，发间铜钥匙"；不小心"；挑开某位首领的短匕鞘——刀刃上慕容氏暗纹引得众人哗然。
"；此物当与盟主饯行。"；沐妃雪突然扬手抛出药匣，三十六枚金针将短匕钉在渡口木桩上。
神秘女子趁机将护身符塞进龙傲天衣襟，指尖拂过他胸前旧伤时突然颤抖——那伤痕走向竟与血书上的路线图完全契合。
暮色染红澜沧江时，龙傲天的竹筏已漂出三里。
他望着岸边渐小的身影，指腹抚过盟主令牌新刻的凹痕——那是绿腰撞翻酒坛时，用铜钥匙留下的苗文暗号。
衣襟里的护身符渗出淡淡腥甜，与青玉簪暗格中的蛊虫卵产生微妙共鸣。
江风掀起第二层衣摆时，他摸到蓝凤凰银链暗藏的孔雀胆解药。
腰间的螭纹玉带扣突然发烫，溶洞中拓印的军械图正在蚕食慕容氏水印。
当对岸传来熟悉的鹰唳声，龙傲天笑着将盟主令牌抛向江心，青铜入水的涟漪惊散三尾银鳞鱼。
竹影在青石板上摇晃。
绿腰跪坐在药庐的矮几前，指尖捻着朱砂笔在陶罐表面勾勒符文。
沉睡的碧色蛊虫偶尔颤动触须，她立刻停笔用银匙舀起半勺蜂蜜水，沿着罐口缓缓注入。
"；金蚕蛊遇热则躁，需配三滴晨露。"；她对着竹帘外轻声呢喃，像是在说给某个不存在的人听。
发间铜钥匙随着动作轻叩陶罐，惊醒了趴在窗棂上的蓝翅蝶。
当最后一笔符文完成时，她突然将脸贴在冰凉的陶罐上，睫毛扫过自己映在釉面的倒影。
三丈外的榕树下，龙傲天踩着满地碎光来回踱步。
腰间玄铁剑与盟主令牌相撞的声响惊飞了枝头白鹇，他却浑然不觉。
昨夜溶洞里拓印的军械图纹在脑海中翻涌，与沐妃雪今晨赠药时微颤的指尖重叠成团。
"；龙大哥！"；
蓝凤凰的银链突然缠住他脚边石块。
红衣少女从竹梢倒垂而下，淬毒银链暗扣里塞着的孔雀胆解药滚落草丛："；十八寨的勇士说要给你铸柄新弯刀。"；她翻身落地时故意踩碎枯枝，清脆声响惊得树后偷看的苗疆少年们一哄而散。
龙傲天弯腰拾起解药的动作顿了顿。
药丸表面用蜜蜡封着半片孔雀翎，与三日前蓝凤凰生辰时他送的银镯纹路相同。
西南风掠过他束发的青玉簪，带来吊脚楼上飘落的药香——那是沐妃雪惯用的金疮药味道。
"；此去姑苏......"；
"；水路凶险是吧？"；蓝凤凰突然抢过话头，银链哗啦缠上旁边竹竿，"；上个月你教我的燕子三抄水，足够追三十里江面。"；她说着突然甩出银链勾住树梢，却在腾空时"；失手"；打翻腰间皮囊，数十颗驱蛇丸滚进龙傲天脚边的竹篓。
龙傲天望着少女消失在竹海中的红影，掌心解药已被体温焐热。
他转身走向药庐的脚步突然停住——神秘女子正蹲在溪边浣洗纱布，颈侧蛇形疤痕倒映在水面，竟与血书路线图的弯折处完全重合。
"；公子。"；
沐妃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时，龙傲天的手已经按在盟主令牌上。
药匣开启的轻响中，三十六枚金针在日光下排成星宿图案："；十八寨巫女连夜占卜，说今夜子时最宜启程。"；
她说话时指尖抚过令牌边缘的苗文暗号，那是三日前绿腰醉酒后刻下的送别咒。
龙傲天注意到她袖口沾着朱砂粉末，与绿腰今晨在陶罐上画的安神符同出一脉。
溶洞阴影里突然传来陶罐碎裂声。
龙傲天闪身冲进去时，正看见绿腰徒手抓起满地蛊虫。
碧色虫体在她掌心剧烈扭动，发间铜钥匙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
"；情蛊反噬本该见血封喉。"；她将挣扎的蛊虫按进新陶罐，腕间银镯与罐身碰撞出颤音，"；但若是混着送蛊人的心头血......"；突然抬起的眼眸里晃动着水光，剩下的话被洞外骤起的铜鼓声碾碎。
龙傲天伸手要扶，她却抱着陶罐退进阴影。
夜明珠照亮罐身新刻的"；姑苏"；二字，底下还画着只歪歪扭扭的雨燕。
暮色染红澜沧江时，十八寨首领齐聚吊脚楼。
蓝凤凰把淬毒的银链缠成九连环，故意当着众人面塞进龙傲天的行囊。
当某位首领举起饯行酒，沐妃雪突然弹指打翻酒碗——泼洒的酒液在青石板上蚀出慕容氏暗纹。
"；此去路遥，盟主需谨记。"；最年长的寨老拄着蛇头杖起身，杖尖挑开龙傲天的外衫下摆。
藏在夹层里的苗疆地形图露出边角，正是三日前蓝凤凰"；醉酒"；后硬塞进去的。
龙傲天仰头饮尽践行酒时，喉结滚动着咽下某种酸涩。
他摸到腰间新换的螭纹玉带扣，溶洞中拓印的军械图正在夹层里发烫。
当神秘女子将护身符系上他手腕，他忽然看清符纸背面用苗文书写的"；归"；字——与绿腰陶罐上的雨燕用着相同朱砂。
子时的更鼓穿透江雾。
龙傲天背起行囊走向渡口，玄铁剑割裂的夜风里裹着药香。
他在竹筏前驻足回望，吊脚楼上的灯火连成蜿蜒星河，某扇窗后闪过蓝凤凰的银链反光。
"；且慢！"；
绿腰的喊声惊起夜鹭。
她抱着陶罐跌跌撞撞冲下石阶，发间铜钥匙勾住龙傲天的束发带。
当陶罐落入行囊的瞬间，十八寨铜鼓突然齐鸣，盖住了她带着哭腔的嘱咐："；每月朔日需用晨露喂养......"；
龙傲天伸手想拍她肩膀，少女却转身撞进沐妃雪怀里。
蓝凤凰的银链趁机卷住竹筏缆绳，淬毒链节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那本该是留给慕容家追兵的杀招。
十八寨铜鼓在子时敲响第九轮，苗疆的火把连成蜿蜒赤龙。
龙傲天站在竹筏前端，玄铁剑鞘上还沾着蓝凤凰银链蹭到的磷粉。
江风掀起他新换的灰麻短衫，露出腰间暗藏的九连环锁——那是三日前蓝凤凰输给他时，咬着唇用银链绞成的暗器。
"；盟主保重！"；
最年长的寨老举起蛇头杖，杖尾铜铃震落竹叶上的露水。
七十二名苗家汉子同时跺脚，震得岸边拴着的十艘独木舟哗啦作响。
龙傲天拱手回礼时，瞥见绿腰缩在人群最后，怀里陶罐口新糊的泥封还泛着潮气。
竹篙点破江面第三道涟漪时，吊脚楼顶突然飞起三只信天翁。
蓝凤凰的红衣在月光下一闪而逝，银链卷着酒坛砸向江心，却在即将触水时被沐妃雪的金针击碎。
琥珀色的酒液混着驱蛇药粉，在龙傲天身后铺开十丈宽的屏障。
"；这丫头......"；龙傲天抹去溅到下巴的酒渍，摸到腰间暗袋里多出的硬物——蓝凤凰掷酒坛时塞进来的苗疆密令，兽皮卷边缘还粘着她发梢的银铃碎片。
江流拐过第七道弯时，晨雾漫过两岸红枫。
龙傲天盘坐在竹筏上擦拭螭纹玉带扣，指尖触到暗格里的蛊虫罐。
绿腰塞进行囊的陶罐此刻微微发烫，罐底"；姑苏"；二字透过粗麻布渗出朱砂痕迹。
正午的日头晒化蜡封时，他在浅滩停筏生火。
烤鱼的青烟刚升起，三只灰雀突然惊飞。
龙傲天用树枝拨弄火堆的动作未停，余光扫过右后方三十步外的老榕树——第三根横枝的苔藓有新鲜擦痕。
"；朋友跟了半日，不饿么？"；他撕下鱼腹最嫩的部位，随手抛向榕树后的灌木丛。
油星子在枯叶上溅开的瞬间，某片锯齿状草叶轻微晃动了半寸。
暮色染红江面时，龙傲天故意放慢撑篙速度。
玄铁剑鞘撞击竹筏的节奏变得绵长，像在应和苗疆送行的铜鼓。
当两岸猿啼盖过水声的刹那，他听见上游传来竹筒相撞的脆响——与绿腰配药的铜器声七分相似。
夜宿野渡时，龙傲天将盟主令牌压在枕下。
青铜边缘硌着后颈的旧伤，那处箭疤的形状与血书缺角完全吻合。
篝火渐弱时，他翻身面朝岩壁假寐，左手悄悄摸到蓝凤凰给的九连环锁。
子时的露水打湿第二层外衫时，对岸传来夜枭第三声啼叫。
龙傲天数着岩壁缝隙里蟋蟀的振翅次数，直到某种带着药草味的呼吸声混进夜风。
他屈指弹飞九连环锁的银扣，金属碰撞声惊起芦苇丛里的两只野鸭。
"；跟了三天，该现身了。"；龙傲天突然坐起身，将盟主令牌抛向十步外的浅滩。
青铜令牌入水的闷响中，左后方三块叠放的卵石轻微移位。
他眯眼盯着水面倒影，看见某片星光的倒影被遮住了一瞬。
启明星升起时，龙傲天收拢行囊的动作格外迟缓。
他故意将绿腰给的陶罐摆在显眼处，罐口泥封的裂缝正好对着东北方山坡。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江雾，他弯腰系鞋带的时间足够数清三十步外新出现的马蹄印。
"；苗疆的送别礼，可不止明面上的东西。"；他对着空荡荡的江面轻笑，玄铁剑尖挑起半片孔雀翎。
那抹幽蓝反光掠过水面时，上游突然漂来半截挂着银铃的竹筒——正是蓝凤凰束发的饰物。
江风卷走竹筏尾端的驱蛇药粉，龙傲天在拐弯处突然停篙。
两岸峭壁将晨曦割成碎片，他在明暗交界处摸到玉带扣暗格里的蛊虫罐。
陶罐表面的"；姑苏"；二字正在发烫，朱砂痕迹顺着纹路爬上指尖。
当竹筏漂进最狭窄的江段，龙傲天突然摘下青玉簪。
簪头在岩壁上划出的火星，恰好照亮石缝里半枚带血的银链扣。
他盯着那抹幽蓝反光，撑篙的力道减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