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城楼下，龙傲天握着冰蚕丝信笺的指节发白。
昨夜篝火余烬在青砖缝里泛着暗红，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龙大哥。"；沐妃雪将药碗轻放在石栏上，白梅香气混着药香缠绕过来。
她纤细手指刚要触碰他衣袖，又停在半空——女将军的弯刀正横在两人之间，刀柄上绯色丝绦垂落如血。
"；这信笺材质产自天山。"；女将军刀尖挑起信笺一角，"；慕容氏的暗桩上月才截获过同样纹样的密函。"；她战靴碾碎地砖缝隙里钻出的野草，昨日被龙傲天震裂的砖石在她脚下簌簌作响。
龙傲天忽然将信笺贴在鼻尖轻嗅，铁锈味混着雪山松针的冷香钻入鼻腔。
三日前潜入西夏皇宫时，那个撞翻烛台的舞女身上也有这种味道。
他转身走向宫门，玄色披风扫过石阶，胭脂痕迹在晨光中愈发刺目。
皇宫回廊的阴影里，十二盏青铜鹤灯突然同时晃动。
龙傲天停在一幅《天山雪猎图》前，指尖抚过画中猎户箭囊上的燕形纹饰。
两名持戟侍卫交换眼神，甲胄碰撞声惊飞檐角铜铃下的寒鸦。
"；龙大侠对这幅古画感兴趣？"；礼部侍郎拓跋宏的声音从朱漆廊柱后传来，蟒纹官服上的金线在阴天里泛着冷光。
他身后六名带刀侍卫的手指始终扣在刀鞘机簧上，这是西夏皇室特有的九曲连环刀。
龙傲天用匕首挑开画框背面的绢布，尘封的暗格里躺着一枚青铜钥匙："；拓跋大人可知慈宁殿地砖共有多少种纹样？"；他故意提高声音，余光瞥见转角处闪过鹅黄裙裾——李清露的侍女惯穿这种颜色。
"；放肆！"；拓跋宏的玉笏重重拍在廊柱，惊得巡逻的羽林卫齐齐转头。
他宽袖中滑出三枚透骨钉，"；昨夜庆功宴上你故意显露塞外舆图，今日又擅动先太后遗物..."；
女将军的弯刀突然架在拓跋宏颈侧，刀身映出远处佛塔飞檐上的人影——李秋水正倚着琉璃瓦嗑瓜子，雪白面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龙傲天趁机将钥匙塞进腰带暗袋，那冰凉触感与三日前舞女塞给他的玉牌如出一辙。
"；拓跋大人好大的官威。"；女将军刀锋擦过对方喉结，"；三日前若不是龙大哥识破吐蕃细作的毒计，此刻你早该在灵州城头给人射成筛子。"；她靴跟碾碎地砖的声音让侍卫们后退半步，昨日校场比武时，这双战靴曾踏碎过突厥力士的胸骨。
龙傲天突然抓起案上茶盏泼向《天山雪猎图》，水迹在画中猎户腰间凝成模糊的西夏文字。
拓跋宏脸色骤变，藏在袖中的透骨钉叮当落地——那正是二十年前被灭门的贺兰部族徽记。
宫墙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羽林卫的玄铁重甲摩擦声惊起栖在琉璃瓦上的灰鸽。
龙傲天望着拓跋宏抽搐的嘴角，突然想起昨夜密信上那句用羊奶写就的警告：当心会说话的石头。
李清露提着金丝裙摆踏上石阶时，檐角铜铃恰好被风吹响。
她将虎符令牌轻轻按在拓跋宏的玉笏上，青金石镶嵌的狼首在阴云下泛着幽蓝："；昨夜本宫已禀明父皇，特许龙大侠查阅慈宁殿旧档。"；她说话时始终盯着女将军的弯刀，直到刀锋从拓跋宏颈侧移开三寸。
"；殿下可知此人来历不明？"；拓跋宏的官帽被刀气削落半寸缨穗，却仍梗着脖子不肯退让，"；三日前吐蕃刺客潜入御膳房…"；
"；所以更需要龙大侠这样的高手追查。"；李清露忽然转身指向宫墙外惊飞的灰鸽，宽袖带起的香风里藏着半截密信残角，"；拓跋大人不妨去查看西华门的岗哨——方才羽林卫调动时，有人用响箭射落了信鸽。"；
女将军突然收刀入鞘，刀柄重重撞在拓跋宏腰间玉佩。
当啷一声，玉佩暗格里滚出半颗蜡封药丸，龙傲天认出这是吐蕃密探常用的龟息丹。
拓跋宏脸色煞白地后退两步，李清露立即示意侍卫将他围住，动作快得像是早有准备。
龙傲天摸着暗袋里的青铜钥匙，忽然明白昨夜那个舞女为何要冒险撞翻烛台——她塞来的玉牌边缘同样刻着贺兰部族残缺的燕形纹。
李清露的侍女此时正蹲在廊柱后收拾碎瓷片，鹅黄裙摆下隐约露出与玉牌同色的流苏结。
"；龙大哥请随我来。"；李清露引着众人穿过回廊，女将军故意用刀鞘撞开试图靠近的侍卫。
在转过第七个弯道时，龙傲天注意到壁画上的狩猎图与《天山雪猎图》用了相同颜料，被雨水冲刷处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慈宁殿地砖的莲花纹在阴天里像一张张咧开的嘴。
李清露用金簪撬开东南角第三块砖，露出刻满西夏文的青铜转盘："；这是贺兰王妃当年的梳妆室密道。"；她转动机关时，袖口滑落的皓腕上缠着绷带，渗出的血迹与龙傲天腰间胭脂印颜色相同。
女将军突然挤到两人中间，战靴重重踏在转盘边缘："；这种粗活该让专业的人来。"；她俯身时铠甲领口微微敞开，带着伤疤的锁骨几乎蹭到龙傲天鼻尖。
沐妃雪端着的药碗突然溅出汤汁，在密道入口处烫出几缕白烟。
龙傲天屏息转动第七个符文，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女将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向"；巽"；位，指尖在他掌心划出三道血痕："；你漏了机关暗扣。"；她挑衅地瞥了眼李清露，后者正用绢帕擦拭龙傲天肩头的灰尘。
密道石门开启的刹那，数十只黑翅蝙蝠扑棱棱飞出来。
龙傲天护着李清露后退时，女将军的弯刀已斩落三只蝙蝠。
借着火折光亮，众人看见石壁上用朱砂画着慕容氏的家徽，下方却叠着星宿派的半月标记。
"；二十年前贺兰部灭门案卷宗。"；李清露从暗格里捧出裹着油布的羊皮卷，展开时抖落几片干枯的雪莲花瓣，"；父王说当年有批神秘高手带着星宿海毒物…"；
龙傲天突然用匕首挑开羊皮卷夹层，泛黄的纸页上赫然是李秋水的笔迹。
其中"；天山童姥"；四字被朱砂重重圈起，旁边画着与青铜钥匙形状相同的锁孔图样。
殿外忽然雷声轰鸣，暴雨冲刷着密道顶部的琉璃瓦，水流在机关齿轮间汇成细小漩涡。
女将军用刀尖挑起羊皮卷："；慕容复上个月在江南收购的玄铁，足够打造三十把九曲连环刀。"；她靴跟碾碎一只逃窜的蜈蚣，甲片摩擦声惊醒了沉睡的机关兽。
龙傲天望着齿轮间渐渐浮现的西夏地形图，终于看懂密信里"；会说话的石头"；指的是什么——那些标注着矿脉的坐标点，正在星宿派据点连成诡异的笑脸。
暴雨初歇时，众人站在皇陵禁地的断龙石前。
龙傲天握紧青铜钥匙，锁孔周围爬满带着倒刺的毒藤。
李清露说这是当年贺兰王妃的陪葬品通道，但石缝里渗出的腥风却带着星宿海腐骨粉的味道。
女将军砍断毒藤时，故意让汁液溅在龙傲天衣摆，留下与沐妃雪药渍相似的青斑。
当钥匙插入第九个旋转齿，地底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轰鸣。
龙傲天转头望见李清露苍白的脸色和女将军绷紧的肩线，突然想起昨夜密信末尾被血渍晕染的警告：活人莫入黄泉路。
地宫阴风卷着沙粒拍打在青铜门扉，龙傲天后颈的汗毛被某种无形威压激得根根直立。
钥匙最后的转动声像是野兽磨牙，黑暗中亮起两盏幽绿的灯——那分明是巨蟒竖瞳的反光。
他反手按住女将军将要出鞘的弯刀，示意众人屏息后退三步，靴底碾碎的毒虫甲壳发出细碎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