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发生的一切,让厉延贞感到有些奇异。或者说,应该是看的有些迷惑不解。
这前后三拨人,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早呼救逃命。
虽未完全看明白,但当这些人,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包括厉延贞在内的几个人,大概也都看明白了过来。
此时,他们已经能够看清楚,冲在最前面疾驰的马车辕上,端坐着的,是一个十多岁的仆从,和一个年约八九岁左右的锦衣少年。
马车的颠簸之中,透过车帘缝隙,隐约可以看到,车内还坐着两人。
车辕上的两人,那个仆从紧抓着缰绳,身体几乎蹲站着,努力的控制马车。身边的锦衣少年,接连不断猛挥手中马鞭。两人虽都是脸色苍白,仆从显得惊恐无措。而那少年,虽也是满脸汗水,目光却透出一股坚毅之色。
此时,马车后的两骑,已经追上马车。
马上的两个骑士,挥舞手中长刀,大声喝令停车。然而,车辕上的少年,如同没有听到般,依然挥鞭驱赶车马。身边仆从,看到纵掠上来的骑士,身体不由的抖动起来,手中的缰绳也有些握不住了。
“小东西,再不停下,爷爷一刀劈了你!”
两匹马左右夹持上来,右侧马上一个面色炭黑,长着一部匝乱如草络腮胡的汉子,挥刀向少年怒声威胁。
然而,让人惊愕的是,少年不仅不惧,反而反手挥鞭,向他骑乘的马头狠抽了过去。
啪!马鞭准确的击打在马头之上,黑汉胯下马顿时惊厥,一阵惊叫颠簸,竟将黑汉给掀翻,栽倒在地上。
“好!”
此事说来,似是很平常。真实现场却实非惊险,厉延贞见到这种情况,忍不住为那少年,大叫了一声好。
身边刘行举和杜彬三人,对少年,也皆是赞赏之色。
嘶津津,忽然一声惊叫。
厉延贞的话音还未落下,拉扯的马匹突然一个踉跄,惊叫一声跪倒在地上。马车随之在巨大的冲击下,轰然侧翻。
“啊……”
随着两个清脆的惊呼之声,从马车内甩出来两个弱小的身影。两个人被甩出去数米远,所幸未被马车挤压到,否则非死即伤。
突然发生的变化,让厉延贞他们很是诧异。不过,看清被伤的马蹄后,顿时明白过来。定是左侧那马上的麻衣汉子,出手打伤马腿,才发生了这种变化。
本来寂静的水畔官道上,突然出现的变化,变的一片狼藉不堪。马车侧翻四裂,驾车的那两个人,仆从被压在马车下,此时没有丝毫的动静。
那坚毅少年,也在马车侧翻的巨大冲击下,被撞的瘫倒在地上。不过,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小家伙,居然晃晃悠悠挣扎着爬了起来。
至于从马车上甩出来的两人,虽未被马车波及。但是,似乎撞击的颇为严重,此时没有丝毫反应,或许已经昏迷了过去。
击伤马腿的麻衣汉子,此时已经跳下马来,手中提着长刀向马车走去。他并未理睬少年,以及其他昏迷的人,而是在翻倒的马车上一阵翻找。
劫匪?见那麻衣汉子将马车中的财物,统统都搜罗了出来,厉延贞等人这才明白,是遇到劫匪打劫了。
这时,徒步奔袭而来的十几个劫匪,也已经气喘吁吁的追赶上来。
“阿郎,可有财货?”
一个瘦骨嶙峋,如同黑猴子般的家伙,喘着气疾步上前向麻衣汉子询问。
“狗屎的财货!本以为是个肥羊,却他娘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去!把这几个家伙绑了,等他们醒了,通知他们家里送钱来。”
“好嘞!”
一众劫匪,答应着就向那些人走去。
挣扎着站起来的少年,开始似乎还晕乎着,站在原地懵懂摇晃了好一阵,才算是缓了过来。
见几个劫匪,向倒在地上的那两个甩出来的人走去,惊叫一声,抄起地上断橼就冲了过去。
“大胆匪类!给我死来!”
那根断檀,少说也有二十多斤重,在少年手中却举重若轻。四个劫匪,没有反应,就被他左劈右砸掀翻了两人。
“小东西,我看你是找死!”
麻衣汉子见手下被伤,怒吼一声,提刀大步向少年杀了过去。
面对气势汹汹,围攻上来的劫匪,少年虽脸色苍白,并未有任何胆怯之意。反而,挺起小身板,将倒在地上的两人护在身后。
“给我宰了他!”
麻衣汉子不知为何,走到少年面前数步远距离,突然停了下来。顿了顿,才挥刀命手下动手。
两个劫匪闻声,举刀扑了上去。
少年双手紧握断橼,面色沉寂。望着迎面而来的两柄刀锋,眉头微蹙,左足向前微踏,身体侧倾,轻松躲开其中一刀。
在躲避这刀的同时,少年手中断橼,脱手飞出,直击另外一个劫匪面门。劫匪根本没有想到,少年会用断橼飞击,随着一声惨嚎,脸上就被开了酱油铺子。
手中断橼飞出的瞬间,少年双手以惊人的速度,抓住了面前劫匪握刀右手,用蛮力一拧,劫匪大叫一声,手中长刀居然被少年夺下。
劫匪抱着断腕,大叫着向后退。只是,他刚退出两步,就感觉头顶寒光一闪,接着刀光闪过,脖颈感到一阵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时迟,那时快。从两个劫匪上前,到少年反杀其中一人,不过几息之间的事情。电光火石间的惊变,把面前的劫匪完全镇住了。
哒哒哒!
就在劫匪震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等他们回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四匹骏马,向他们奔驰而来,马上四人皆手握横刀。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厉延贞四人已经冲进劫匪人群。厉延贞一马当先,手起刀落,根本不去理会砍中何人,继然纵马向前冲击。
杜彬和田壮两人,紧随其后左右。他二人身后,则是刘行举纵马紧随。三人同样,席卷而过之时,手起刀落疯狂砍杀。
四人只是一个冲击,就将劫匪冲的七零八落,地上横七竖八倒下五六个人。
从劫匪中冲杀过去后,厉延贞调转马头,再次旋即杀了回来。这时的劫匪,似乎方才反应过来,哄叫一声,顿时四散而逃。
麻衣汉子早就第一时间,匆忙爬上自己的马背,在手下人被厉延贞他们冲杀之时,独自一人夺路而逃。
就连此前,被少年击中马头,而掀翻在地,刚刚起身还没有缓过来的同伴,麻衣汉子都没有顾得上提醒一句。
厉延贞他们并没有追击。不过,见到惊慌失措,想要逃离的黑胡汉子,厉延贞和杜彬上前,将这家伙给拿下了。
锦衣少年手中握着长刀,被眼前的突变,惊的目瞪口呆。他本是将门之后,一眼就看出来,刚才这四人冲杀,所用居然是骑兵的冲杀阵型。
也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来。在面对厉延贞他们的时候,少年并没有任何的畏惧和警惕。
黑胡汉子被杜彬和田壮两人,找来藤蔓捆绑起来,提到少年人面前。厉延贞和刘行举,这才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薛直,拜谢几位救命之恩!”
薛直这小家伙,倒也直爽。见厉延贞他们,没有任何敌意,将长刀直接丢在地上,躬身一礼。
“小郎君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你的家人,可有恙吗?”
薛直闻言,小脸顿时苦涩下来,露出悲愁之色,眼眸中荧光闪现。如此表现,反而才是他这个年龄人的反应。
他转身匆忙走到身后一人身旁蹲下,将他翻转过来,用手摇晃,声音略带哽咽的道:“七……七兄,你醒醒!醒醒!”
厉延贞上前想要帮忙,却不想,被薛直给拦了下来,似乎不想自己触碰他这个七兄。
此时,厉延贞方才看清倒地之人的面貌。
此人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虽然衣着狼狈不堪,满脸尘土,加上额头之上似撞破了,血污沾满脸颊。但,五官却十分的精巧。从脖颈处露出如凝脂般的白皙皮肤,就能够看的出来,这是一个秀丽美艳之人。
呃……,好像不对。这是一个男子,似乎秀丽美艳一词不恰当。可是,看到他的样子,厉延贞却有心头撞鹿的怦然感觉。
为什么会对一个男子,有这种怦然心跳的感觉。这让厉延贞面红耳赤的同时,心中惊叫不已。
难道说,自己前身是个弯的?不行!上一世直到最后都是老童子,这一世打死都不能是个弯的。
还好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被昏迷的几人所吸引。否则的话,有人看到此时的厉延贞,一副面红耳赤的猪哥样。恐怕不要说他自己怀疑,别人也会怀疑,他对俊俏男子有兴趣了。
嘤咛!一声娇柔的轻吟,薛直面前的少年双眸闪动几下,缓慢的睁开。清澈明媚的眼眸,却带着呆滞的迷茫空洞。
盯着面前的薛直看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坐起来,头上的伤痛使他忍不住再次发出一阵娇吟。
我靠!这个前身一定有问题,居然会对一个男人发出的声音,都有反应。
厉延贞心中,疯狂的悲声惨呼。
“十五郎,你没事吧?”
少年缓过神来,关心的在薛直身上摸索着询问。
“我没事。七……七兄,你要是再不醒,我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薛直再怎么说,不过还是一个孩子。此时,看到兄长醒来,眼眶中泪水还是没有忍住流了下来。
“莫哭。我们这不是没事了。对了,那些匪人呢?这几位是?”
“七兄,这几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刚才,如果不是几位恩公突然出手,说不定小弟,此时已经丧命在匪人刀下了。”
薛七郎闻言,小脸露出惊色。随后,在薛直的搀扶下挣扎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厉延贞等人面前,微微躬身行礼道:“绛州龙门薛氏子弟,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还望恩公告知高名上姓,日后定当重谢。”
“河东薛氏!”
厉延贞直觉的,这河东薛氏有些熟悉,还未反应过来,身旁刘行举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可是薛幽州,礼公后人?”
“正是家祖。”
“哎呀!没有想到,居然遇到礼公后人!”
看着刘行举激动的和薛七郎对话,厉延贞突然想起来了。
绛州龙门薛氏,不就是薛仁贵的后人吗?他们口中的薛幽州礼公,定然就是薛仁贵本人了。
如此说来,面前些薛直和薛七郎兄弟两人,不就是薛仁贵的孙子了?
可是,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而且,还是孤身而行。他们这样的门阀世家子弟,怎么会没有扈从相随。
对了!柳宏泰封锁淮阴,对来往客商进行盘查之时。就是因为,得罪惹闹了河东薛氏商队,从而受到了楚州上级的斥责。
这样算起来的话,薛氏子弟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淮阴已经解封数日之久,他们怎么会在这白水塘畔遭遇劫匪。
轰隆隆!
从北面的大道之上,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且,听上去,来人恐怕不下数十骑之多。
厉延贞等人闻声,都不由变色。难道说,是那麻衣汉子带人前来复仇?
“杜大哥,大郎你们帮忙,将其他几人带上,我们进林子。现在走,依然是来不及了,只能依托树林周旋了。”
东侧不远处,就有一片树林。厉延贞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依托树林让马匹失去骑兵的作用。
众人闻言,都没有任何异议。杜彬和田壮,将还在昏迷的两人背上。厉延贞和刘行举牵马,薛直搀扶着薛七郎,众人匆匆钻进树林之中。
他们刚进入树林,身后一群骑士就已经赶到。
厉延贞回头望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人的坐骑,肩高五尺有余,体型宽大,四肢有力,踏足有声。
这种宝马良驹,就连中原地带也很少见到,更不要说这江淮之地了。不知为何,此地突然出现数十匹这样的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