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此说来，魏国要完？”
听皇帝这么一分析，刘文静大喜。
“若是魏程以激烈的手段罢免魏无忌的官职，魏国内部矛盾将无法调和，那样魏国可能要完，但魏无忌一口气把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全部咽了下去。”
说完，李彦看着一边的王元吉，说道：“准备一下，朕要去军器监。”
“是。”
接下来数日，李彦都在军器监巡视。
从目前的胸甲，到刀、斧头，甚至皮革，他都查得很仔细。
尤其是对火炮的巡视，从材质到铸造工艺，再到数量，全部都查的仔细。
国家之间的战争，许多时候都充满了黑天鹅事件。
但各种偶然事件背后，其实隐约又能追溯到更多合理性。
这种合理性无疑都展露出了当权者的野心，人心的贪婪。
所以，战争的爆发已经必然。
皇帝一边在视察军备，兵部一边开始统计兵额，开始申报预备军粮。
与此同时，户部的转运使们开始核实荆州、京畿、徐州三地的战略储备粮仓。
七月十二日，曲京，林府。
“这一次来曲京见林相，不是来喝茶的。”刘言很礼貌地说道。
林良沅点了点头，说道：“刘公日理万机，能来寒舍，是我的荣幸。”
“我们开门见山，我大魏皇帝陛下打算倾国之兵南下灭夏，需要林相协助，事成之后，晋国得荆州。”
林良沅面色微微一惊，至少看起来是很诧异的。
“贵国上一任国主刚刚仙逝，就要南下灭夏了吗？”
刘言也不揭穿林良沅的假装诧异，只是说道：“时势所逼，夏国这些年改制，林相应该清楚。”
“我略有耳闻。”
“那林相更应该清楚夏国现在的情况。”
“听说过一些。”林良沅为刘言倒上茶。
“我听说晋国派人去江宁大学留学？”
“的确派了一些，夏晋也是友好通商的国家。”
刘言笑道：“那林相更应该清楚夏国现在的情况了。”
林良沅却不正面回答刘晏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大魏应该也有人去江宁大学读书吧？”
“是的，也有，而且不少，尤其是去年到今年，许多人去那里读书。”
林良沅看着刘言道：“夏主为何会允许晋魏两国的士子去那里读书，难道夏主不担心他们窃取了夏国最珍贵的机密吗？”
刘言一时间有些无语。
“刘公应该清楚，士子们在江宁学的那些，不过是表皮而已。”林良沅继续说道，“说表皮倒是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在市面上买书也能读到一些的东西。例如市场分工协作的原理，例如市场中供需关系对商品价格的影响，甚至有时候，有些东西不但没有用，反而起到反面作用。”
刘言欲言又止。
林良沅继续说道：“例如江宁大学有一本书叫《人本论》，这本书里的核心思想竟然是，人是万物的尺度，制度设计需以人的需求为出发点。”
刘言沉默下来。
“这种强调以个人为中心，多次提出个人尊严、个性和个人潜能的学说，被一些士子接受之后，他们的想法不再是忠君爱国，反而开始写信批判朝廷！甚至公开批判朝廷！这种学说是非常危险的！刘公应该也在一些大魏的留学士子里听到过类似的言论。”
“是的，我听到过。”刘言苦笑道。
“所以刘公问我，对夏国目前的了解，其实我了解一些，例如他们对商业的重视。但恕我直言，其他的我想不通。尤其是《人本论》这样的歪理邪说，夏主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普及，他不怕他的臣民们有一天不听他的命令，开始造他的反吗？”
“据我所知，江宁对政策的议论是非常直接的。”刘言说道，“不少人在酒楼里就可以讨论夏主制定出来的新政，并且公然提出其中的不足，甚至公然批判一些官员。”
“是吧，匪夷所思！”林良沅道，“既然夏国内部乱成这样，我们何必费尽心思派兵去灭他们？”
“林相的意思是，夏国迟早要完？”
林良沅道：“我却有此意，礼数和纲纪崩坏，尊卑错乱，这不是变成了蛮夷了吗？”
“可是林相没有发现，夏国不但没有崩溃，反而在变强吗？”
“有没有可能只是表象？”
“江宁城的一个吏员，一个月的俸禄已经到了四两，一个作坊的纺织工一个月也有二两，一个木匠一个月有三两的收入，据说最近这些人有一个新的称呼叫工人。木匠接不到活的时候，还能去铺路。”
“刘公的意思是，这些人有了远比过去更多的收入之后，都拥戴夏主？”
“就是这个意思！”刘言说道，“夏主的威信并非来源于礼制，而是惠民！当夏国民间不少人有了钱，官府的税收也多起来了，按照夏主的分工协作理论，社会是一个整体，那现在的夏人，都是想要维持住夏国目前的现状的！”
“所以他们拥戴的不仅仅是夏主，更是夏主推行的这套多数人受益的制度？”
“没错。”刘言说道，“这样的夏国，可能会越来越强大，因为它真正将夏人变成了一个整体，这个整体的人数将会越来越多，他们形成合力，到时候夏主想要以保家卫国的名义出兵，这些人将会为了自己的亲人去死战！这是非常可怕的！”
说到这里，刘言的目光变了。
“林相应该知道这些体制与我们的不同之处。”刘言继续说道，“我们是以家族为基础，形成多个点分布在各州郡，皇家获得天命，皇家与其他世家一同去治理这个国家，国家属于皇家与世家的，而不是百姓和奴婢的。”
“所以我们要打仗，征兵的时候，总是带着强迫性。当信陵君想用均田制和府兵制来改变这一现状的时候，遇到了很多的阻力。而且府兵对农事影响太大，对皇家与世家共治天下的体制影响也非常大，冲突是必然的。”
“而夏主却开辟了另一种治国方式，将夏人紧密联合起来，形成了比我们更加具有凝聚力的新的国家！我不敢想象，让夏主继续下去，我们将来的结局是什么！”
刘言直白的话，让林良沅陷入了沉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