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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忽展娇颜,莲步轻移至案前,葱指微翘,轻轻勾起那方缠枝牡丹纹的白玉砚,朱唇轻启,笑语嫣然:

“臣妾记得,前日工部侍郎贾政呈过《火器改良疏》。

兰哥儿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不若将他派去神机营历练一番,皇上以为如何?”

贾环闻言,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探春见状,不假思索地执起朱笔,在奏折上飞速勾画起来。

笔锋划过“贾兰”二字时,腕间的翡翠镯与青玉镇纸轻轻相撞。

那清脆声响,恰似那年秋爽斋结诗社,她们在芭蕉叶上题“桐剪秋风”时的余音袅袅,勾起无限往昔回忆。

“至于爵位……”

探春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忽然将朱笔往贾环冕服前襟用力一掷,赤色墨痕蜿蜒而下,仿若点点鲜血。

“臣妾倒觉得,该让皇后娘娘来定夺。

毕竟上回薛子爵的恩旨,可是宝姐姐亲自去凤仪宫求来的呢。”

秋风乍起,裹挟着她的话语飘出槛窗,惊起檐角铜铃一阵清脆的“叮当”声,似在为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敲响前奏。

探春抬眸,望向藻井上盘踞的金龙,心中暗自忖度。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明日宝钗去给黛玉请安时,瞧见凤案上并排放着两份请封奏折时的神情。

想来那场面,必定比省亲夜大观园里的万盏明灯还要精彩纷呈。

“走走走,去你那儿,这里实在不方便!”

探春转身,孔雀蓝织金裙裾如流云般划过,堪堪扫过青玉砚,溅起的朱砂落在贾环玄色龙纹衣襟上,恰似雪地里绽开的一簇红梅,明艳而夺目。

她耳垂泛红,烧得滚烫,连带着脖颈处金镶玉领扣都沁出细密的汗意,却仍梗着脖子,冷笑着嗔怪:

“皇上这会子倒不嫌养心殿腌臜了?”

铜漏声骤然急促如骤雨,打破了殿内微妙的气氛。

贾环的龙纹皂靴碾过满地奏章,靴头东珠正抵着探春石榴红绣鞋上的合欢花,步步紧逼。

探春被迫仰头望向藻井,那九霄环佩玉佩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叮咚作响——

原来是贾环指尖轻巧勾开了她禁步的赤金宫绦。

“三姐姐当年教我做灯谜,说‘恩爱夫妻不到冬’。”

贾环凑近,温热气息拂过探春耳后,引得她娇躯轻颤。

探春忽觉腰间玉带扣“咔嗒”松开,冰凉的鎏金蹀躞带当啷坠地,惊得她慌忙伸手去捂松垮的霞影纱诃子。

这一捂反倒露了怯,指尖攥着的半幅裙裾簌簌发抖,恰似那年藕香榭被风吹皱的茜纱窗,满是慌乱与娇羞。

贾环低笑,笑声震得十二旒珠帘沙沙作响,仿若珠玉相撞:

“原来皇贵妃的诚意,是要朕亲自动手来取?”

探春咬唇,后退半步,后腰却冷不防撞上多宝格里的翡翠白菜。

冰凉的玉雕激得她脊背发颤,偏那冤家还要欺身上前,冕服上十二章纹晃得她眼前金芒乱窜。

恍惚间仿佛回到及笄那年,贾环拿着外头买的胭脂要给她试妆,她也是这般慌得碰翻了茶盏,满心羞赧。

“皇上……”

探春脱口而出的颤音里带着无尽羞愤,丹蔻险些掐碎多宝格上的缠枝莲纹。

忽见贾环抬手,修长手指取下她发间累丝金凤钗,乌发如瀑泻下的刹那,她本能地偏头躲避,却将莹白耳垂送至对方唇边。

此时,蟠龙藻井上的烛影突然爆了个灯花,恰似她此刻慌乱如麻的心境。

探春望着满地凌乱的奏章,那抹朱砂映入眼帘,竟像极了元春省亲时,她们躲在假山后偷看的猩猩毡斗篷。

刹那间,她心中感慨万千,原来年少时以为的滔天富贵,不过是帝王掌心血染就的胭脂色,看似华丽,实则满是沧桑与无奈。

“三姑娘当年在秋爽斋结诗社,连宝玉的‘咏白海棠’都敢驳,何等意气风发。”

贾环的玉扳指轻轻滑过她锁骨,激起一片细小战栗。

“怎么如今倒成了锯嘴葫芦?”

探春猛然抓住他手腕,翡翠镯子撞在龙纹袖口迸出清脆声响,似在宣泄着她内心的不甘与挣扎。

她望着满地狼藉里那本《贞观政要》,忽想起昨日黛玉在凤仪宫说的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咱们偏要做那能左右雷霆的雨露。”

“臣妾……”

喉间滚着千百句机锋,出口却化作一缕游丝。

“臣妾的发簪……”

话未说完,她便被贾环横抱起来。

探春惊呼,下意识攥住贾环前襟,冕旒珠帘扫过她滚烫的脸颊,十二道白玉珠竟比那年芦雪庵的冰棱还要沁凉。

蟠龙纹袖口掠过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恍惚间竟似大观园起诗社时,她们在暖香坞熏的梅花香饼,熟悉的香气勾起悠悠情思。

“三姐姐可知这镇纸的玄机?”

贾环将她轻轻放在御案上,青玉镇纸硌得她后腰生疼。

探春正要嗔怒,忽见对方指尖按住镇纸顶端的螭龙纹——

“咔嗒”一声,玉石中竟滑出支羊脂玉簪子,正是那年她及笄礼上丢失的旧物。

“你!”

探春瞳孔骤缩,映着簪头颤巍巍的珍珠流苏,那点朱砂不知何时染上她眼尾,倒比胭脂晕得还要艳上三分。

当年遍寻不着的宝贝,竟被这混世魔王悄悄藏了去!

窗外秋风卷着枯叶叩打槛窗,那声响竟与那年她躲在荣禧堂屏风后,听贾环背《出师表》的声音渐渐重合,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探春忽觉眼眶酸涩,慌忙别过脸去,却露出颈侧淡粉的胎记——

状若海棠醉日,恰是贾环儿时总笑说要拿朱砂笔描红的所在。

“三姐姐当年说‘立一番事业才不算白活’。”

贾环执起玉簪,轻划过她锁骨,在胎记处细细勾勒。

“如今朕把万里江山作妆奁,可还衬得起这朵海棠?”

探春张口欲驳,却被突然靠近的龙涎香堵了呼吸。

凌乱铺陈的奏章堆里,“工部侍郎贾政”的墨迹正巧贴着她散落的青丝。

恍若那年她们在潇湘馆临帖时,黛玉笑着往她鬓边簪的松烟墨,带着淡淡的诗意与温情。

“昨儿还拿着玉玺与宝姐姐说金玉良缘的玉该是这块才对,今儿倒在我这儿惺惺作态。

我倒是不知,这大周的江山,都被你分成了多少份嫁妆?”

探春的娇嗔中带着几分急促的媚意,恰似春日枝头绽放的娇花,明艳动人。

双手紧紧环住贾环的脖颈,她突然噗嗤笑出声来,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打破了殿内的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