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脚步顿住了。”
卞邪的右手搭在沃泰维的左臂上,慢慢地摸索到他的手背,似警告又似安抚地轻轻拍了两下:“可是到达主殿了?”
“还未,”沃泰维将卞邪的手重新挪至臂间,回应似地拍了一下:“红玫瑰又到了花季,不知海宫花园里的玫瑰长势如何了?”
沃泰维一动,卞邪便继续跟随着他朝前方行去。他嗅着空气间弥漫的花香,食指带起左手,微微掩至鼻前,笑意勉强:“原来这股花香是玫瑰吗,有些……闻不习惯。”
“无妨,起初孤也闻不习惯。”沃泰维莞尔,“孤也是长大后才知道,在赫斯珀利亚,红玫瑰从不代表热烈的爱情。”
“我们认为红玫瑰的花瓣乃战士的鲜血所染,绿茎上的利刺是乃是战士的长矛,红玫瑰盛开代表着战争的胜利,”沃泰维昂首挺胸地走着,右手放置在心口,视线落在那耸立在不远处的金殿上,“在孤平反胜利,重归王城的那一日,王父便是捧着红玫瑰来迎接的。”
昆在一旁不着痕迹地观察与记录着沃泰维的表情。
他似透过那深邃的双眼,看到了那日少年王储一身铁甲风驰于战马上,在入城门的那一瞬间,沐浴着灿烂的阳光与鲜花,笑得潇洒自豪。
昆自小就见过如太阳般耀眼的荣光,成龄后,更是见过掀翻浪潮的雄鲨。此刻的他,是羡慕的,更是深刻理解的。
卞邪细细地听着,忽而听他话锋一转:“只可惜王兄的眼疾仍未见好,别说见不着艳丽的红玫瑰,海宫里的金玫瑰怕是也瞧不见了。”
金玫瑰?
这个词同时惹起了卞邪与昆的注意。卞邪思考着,以一种惋惜地语气先回道:“那可真是辜负了王的厚爱。”
沃泰维知道,卞邪一直都不太习惯唤凯尔萨为王父,更是很少自称儿臣。这虽不合礼制,也不利于家族和谐,但这恰恰是卞邪还未完全接纳自身身份变更的象征。
“这金玫瑰稀有,就连王城花园也就只有几朵,其余皆栽于海宫,”沃泰维叹息一声,语气既带着憧憬,也带着一丝秋意的寒凉:“真是令人羡慕呐……”
如此一人,怎会刚回归赫斯珀利亚就拉帮结派,就连那素日傲气的教皇也愿向他低头?沃泰维今日,想问个明白。
王城只有几朵,海宫却很多?这话连昆也不由得仔细思考。他曾陪同过卞邪漫步海宫花园,但其实内里花卉并不算繁多,且比起玫瑰,更多的是向日葵与洋甘菊,而那金玫瑰……确实并未见过呀?
然而,卞邪却很快理解了那金玫瑰的含义。他右手随着身体一转放置在心口,微微躬身面向沃泰维:“殿下若是喜爱那金玫瑰,臣这就命人送来。”
动作略显得有些猝不及防,昆立马跟随着卞邪的动作对着沃泰维单膝下跪,与卞邪一样右手置于心口处——他顿时恍然大悟,别说什么金玫瑰,就连起初那什么石雕喷泉说的都是关于王储流言的事情!
卞邪是怕隔墙有耳,所以提醒照顾着这位年轻的王储呢!
“哎,”沃泰维双手扶在卞邪的肩膀处,关切地将他带起,“王兄的好意孤心领了,但这毕竟是王父的恩典,再说那金玫瑰难养得很,孤的花匠啊……哈哈哈,养不动!”
“不过是花匠罢了,若殿下需要唤一声便是,”卞邪的手依旧放置心端,“反正花园里没有臣喜爱的花,留着花匠也无用。”
依旧单膝跪地的昆悄悄抬起头,看向了卞邪。
这话倒是引起了沃泰维的好奇:“是什么花,孤为王兄找来?”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卞邪耳垂上的银色小花耳坠,听说这是他落地赫斯珀利亚前就一直戴着的,就连睡觉也不曾脱下。
可想而知,这耳坠有多么重要。
只见卞邪双唇微张,而后渐渐展露出一抹眷恋的笑意:“这儿寻不到,他生长于阳光下,既不耐旱,又怕大雨……银莲花,在臣长大的地方,它也被唤为风之花。”
一旁的译员将银莲花通解于沃泰维,也是风的意思,但沃泰维却从卞邪的表情中看出,他所指的不单单是花,他眼里所看到的也不仅仅是花。
他口中一边默默念着“风之花”这一词,一边将卞邪的右手再次搭在自己的左臂上。
“若这是王兄的愿望,无论是想亲眼再见那风之花,还是将那风之花移植于海宫,孤都会尽力而为,”沃泰维真挚道:“只是请王兄莫要驳了王父的面子,那金玫瑰……还是看王父的意思罢!”
卞邪在听到那句“将那风之花移植于海宫”的时候,怔了一怔。他藏于衣襟间的那颗火种忽的烫了起来,血液激荡得令他的心脏都颤了颤。
他又想起了那决定飞往赫斯珀利亚的深夜。
“不在家躺着养伤,又来为那只多瓦求情?”深夜再次风尘仆仆前来,请求免去司黎艾七日礼的卞邪终是惹得奇大怒:“你听清楚了,卞邪,本督就是要惩罚他!”
“说得好听是怕你陷入不测,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怂!”
“督君,不是这样……”
“区区一介商贾,到底用什么买通了你的心,竟让你几次三番为他求情辩解,简直混账!”
捏在奇手上的酒杯顿时粉碎,玻璃与未饮尽的葡萄酒四溅散开,差点划破卞邪的面颊。
“你可知你每次下跪都是为了个花言巧语,做事不计后果的男人?”
此话一落地,卞邪立马羞愧地红了双眼,在泪再也含不住时低下了头。平时几乎见不到他落泪,奇一时心软,缓下了怒气,拿起手帕走上前,为他擦去溅在他面上的酒渍。
“商贾与士官间本就是这般互相利用,即使二人再怎么小心翼翼地维持彼此的关系,也总会有利益相悖的时候。”
“可这种时候,他竟没给你选择的权利……”
那声强忍不住地哽咽让奇心疼地环住了卞邪,让他倚靠在自己窄小的肩膀上。
“为此,我一定要将选择权交到你手上,阿邪。”
……
“王兄?”
见卞邪没反应,沃泰维又唤了一遍。
回忆消散,卞邪迅速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恭敬道:“殿下所言极是。”
这是谈拢了。昆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心中不由得想,自家主子说话越来越像那狡猾的青年商人了。却是忽的听卞邪问:“臣斗胆,有一事相问。”
译员翻译后,沃泰维点点头。
“赫斯珀利亚王室可有娶男妻的先例?”
“……?”
“……!”
别说昆,就连一旁的译员也吓得不轻,直接跪下了。
沃泰维更是好奇了:“王兄问了什么,你吓成这样?”
赫斯珀利亚民风开放,不仅有一夫多妻,甚至还有一妻多夫的情况,娶男妻倒也是正常,可这位可是王的儿子,还是嫡长!问出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真是他一位小小译员可以知道的吗?!
那译员支支吾吾半晌,觉得自己头要不保时,沃泰维终是察觉到了什么:“只要你不将今日之事告知他人,孤可保你性命无忧。”
译员这才肯开口:“戈拉提亚殿下问……问王室可有娶男妻的先例?”
“男妻啊,这当然……”
沃泰维一愣,看向那耳坠银莲花耳扣的卞邪。
男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