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上马心不爽啊,心呀心不爽啊,有山人哪八卦在袖内藏。”
萧飞在台上直接唱起了河南坠子。
开场时《画扇面》,郭家门丢在地上的脸,被陶芸扬给捡起来了,可真正闯祸的是郭奇林,他丢的可是于家门的脸,这个谁来捡?
萧飞作为于家门的大师哥,他不出马,谁能指望谁啊?
这一段虽然是歪唱,可萧飞唱起来照样是字正腔圆,有喜欢河南坠子的观众一听,就知道这是真功夫。
李京也配合着学起了河南坠子的过门。
“将身我且坐中军宝帐啊。”
萧飞的调门又上了一个八度,台下的观众也是纷纷叫好。
“等候涿州翼德张,按下了诸葛亮咱不表……”
李京这会儿也唱起了河南坠子:“后面来了我翼德张。”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论学唱河南坠子,李京只能算是一个票友,而萧飞就是那个真正的行家。
“将身儿来在了中军宝帐,见了那诸葛亮我细说端详。”
萧飞一甩头,直接用上了河南倒口:“说。”
李京抄起扇子,照着萧飞的脑袋就来了一下子:“说什么呀?怎么唱上河南坠子啦?”
萧飞装起了糊涂:“您唱的这不也是坠子吗?”
李京一愣:“我……我都让你带到沟里去啦!”
“让您说,我应当唱什么调儿?”
“应当唱什么调儿都不会?就您这还艺术家呢?您这是跟着狗尿苔一起长起来的吧?”
哈哈哈哈……
观众们一阵大笑,熟悉萧飞相声作品的都知道,萧飞之前有段相声里曾说过,现在打着艺术家旗号蒙事的人太多了,就好像下完雨后的狗尿苔一样,蹭蹭的往上长。
“我应当唱什么腔儿?”
“嗐!连这个都不知道,听着,主公上马心不爽……”
“仓。”
“我用你给我伴奏啊?这句你唱啊!”
“主公上马……”
“打家伙。”
“仓来七来……”
“我打家伙!”
“你倒是打啊!”
萧飞对着李京大喊了一声,直接上手将毫无防备的李京给推了一跟头。
“哎呦……”
李京这下子摔得也特别真,看着他的狼狈模样,又引得观众一阵大笑。
“我说你怎么还上手了啊?我一直以为《黄鹤楼》是文活呢。”
萧飞还不依不饶的:“你就是没挨过艺术家的打。”
“得了!咱们也甭争竞,就今天这一回,往后我要是再跟您唱戏,我李字倒着写。”
李京一边说,一边还在揉着腰。
虽然是个熟透了的老段子,但是,萧飞往里面加了好些新东西,正式入活之前,还一个劲儿的现卦,让观众们听着也是大呼过瘾。
“跟您说清楚了,我打家伙,您唱,明白了吗?”
“当然了,我是专业的,听的就是我这几句唱。”
“得嘞,听您的唱,仓来七米仓来七来仓。”
“主公上马心不爽。”
嚯……
现场有懂京剧的,只听这一句,眼睛都亮了。
这一嗓子太脆生了,标准的马派唱腔,马派唱腔的特点就是从容舒展、饱满酣畅,萧飞这一句唱的当真有几分马先生的味道。
李京也被吓了一跳,他嗓子不行,但是也喜好京剧,家里收藏着不少老唱片,其中自然少不了马连良先生的。
他虽然知道萧飞京剧唱得好,之前也听过不少,但是,没想到萧飞学马派居然学的这么像。
这一愣神,居然连场面家伙都给忘了。
萧飞也没等李京,接着往下唱,只不过接下来这一句,又让现场观众体会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滋味。
“山人八卦袖内藏。”
变了,居然变了。
有些德芸社的老观众,多年以前曾在天桥剧场听过萧飞说的《黄鹤楼》,当时直接将京剧界的四大须生给学了个遍。
第一句学的是马连良先生的马派,第二句又换成了谭富英先生的谭派,谭派唱腔的特点是圆润柔美、巧俏多变,跟马派完全是不同的两种风格。
一共就四句唱,萧飞不会再一次将四大须生给学全了吧?
甭说观众了,就连上场门这边的郭德强都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的看着舞台上的萧飞。
“将身且坐中军帐。”
杨派!
杨宝森先生的杨派。
杨派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使巧腔,而且逢高必起。
“仓来七米仓来七来仓。”
“等候涿州翼德张。”
奚派!
以字定腔、以情行腔、错骨不离骨,典型的奚派唱腔风格。
“好……”
观众们大声叫好,郭德强也是满脸兴奋的鼓着掌。
“师哥!小飞可真给你们于家门露脸。”
于清同样是满脸的笑意,萧飞的心思,他自然清楚,此前郭奇林砸了场,丢了面子,萧飞这个做师哥必须得找回来。
摆明了就是告诉所有人,于家门的人能唱,会唱,而且唱得好。
唱完了,萧飞往椅子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李京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言语。
“说话啊?”
“说什么?”
“报名啊!”
萧飞连忙起身,对着台下的观众深鞠一躬:“学生萧飞,德芸社的一名小演员,我师父是于清,师爷是石福欢,中国铁路文工团一级演员,我师太是……”
李京赶紧拦住了:“让你报名,你这跟我背上家谱了,还师太,甭说了,都知道是高凤山先生。”
“那报谁的?报你的?这位是李京老师,他的师父是萧飞,师爷是于清,师太是……”
“合着我没辈儿了?你成我师父了?”
“那该怎么报?”
李京急的跳脚:“报诸葛亮啊。”
“学生诸葛亮……”
李京连连甩手:“嗐!有说这个词儿的吗?”
“那该怎么报?”
李京也无语了:“听您刚才那四句唱,倒是挺有味儿的,这个又不会了,山人诸葛亮,等候翼德张。”
“就这句啊?”
“要不你以为呢?”
“我会。”
“会你怎么不说?”
“就是不知道这句搁哪。”
“那不跟不会一样!”
萧飞重新坐下,嘴里念白:“山人诸葛亮,等候翼德张。”
李京抄起醒木在桌子上砸了一下:“走哇!”
萧飞直接被吓的从椅子上翻了下来:“怎么个意思?怎么个意思?”
李京连忙将萧飞给扶了起来:“您这是怎么啦?”
萧飞一脸的不高兴:“你嚷什么呀?吓我一跳!”
李京解释:“这不是张飞来了嘛!”
萧飞恍然:“哦!张飞来啦?得了,我给来个不见面,外面有人收着没有,给我挡驾!”
“我都没听说过,俩人唱戏,你给我来个不见面?你得见啊!”
“必须得见?”
“多新鲜啊!”
萧飞犹犹豫豫的:“那……我什么词儿?”
李京也懒得争竞了:“我叫板,走哇!您打家伙,然后张飞上场。”
“嗐,跟原来的一样,来吧。山人诸葛亮,等候翼德张。”
“走哇!”
“台,台,台,台,台搭搭台。”
李京被萧飞这小锣弄得都快迈不开腿了:“好嘛,这是张飞他妹妹,我怎么唱啊?”
“你不是说打家伙吗?”
“打家伙别打小锣啊,张飞是花脸,你得打快家伙!”
“毛病真多,你说,怎么快?”
“仓仓仓……”
“行,都听你的,山人诸葛亮,等候翼德张。”
“走哇!”
“仓仓仓……唱啊!仓仓仓仓仓……”
萧飞的嘴快的跟机关枪一样,一边打着家伙,一边还催着李京快点儿唱。
李京几次试图要张嘴,可根本就没机会:“行啦!您这是过电了?打起来没完了。”
“你不说要快点儿的吗?”
“那也不能快起来没完啊!”
“你说明白了。”
李京满脸的嫌弃:“合着什么都不会,整个一棒槌!我一叫板,你打一个四击头:仓仓叭崩登仓!出来一亮相儿,改快的:仓仓仓……崩登仓!哇呀呀!”
“说明白不就完了嘛!来!山人诸葛亮,等候翼德张。”
“走哇。”
“仓仓叭崩登仓!仓仓仓……崩登仓!哇呀呀……”
李京都摆开了架势,结果被萧飞抢了先,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儿给堵死,一把拉住了萧飞的胳膊,欲哭无泪的:“我哇呀,我哇呀!”
“那你不说明白了!我当我哇呀呢。”
“我哇呀。”
“你倒是哇啊!”
“哇……我得哇呀得出来吗?打家伙吧!”
“仓来七来仓来七来仓。”
李京此刻也憋着一口气呢,萧飞刚才那四句唱实在是太亮了,他虽然知道自己在唱功上跟萧飞没得比,可这会儿也得拼了。
“心中恼恨诸葛亮,做事不与某商量;怒气不息……宝帐闯,快快还某的大兄王。”
萧飞嘴上学着锣鼓家伙:“仓七仓!”
“可恼哇!”
“大仓。”
“可恨!”
李京一边说着,一边朝萧飞逼近,萧飞则是一个劲儿的躲。
“要死呀?”
等到没地方躲了,萧飞干脆一把将李京给推开了。
“谁要死啊?”
“干嘛呢,龇牙咧嘴的,可恼可恨?”
“该你说话啦。”
“山人送主公。”
“我是张飞!”
“送张飞。”
“又把张飞给送了?”
“什么词儿?”
“一句不会啊!三将军进得宝帐怒气不息,为着谁来?”
“我会。”
“会怎么不说?”
不等萧飞说话呢,台下的观众就给接了过去:“不知道这句搁哪?”
萧飞也笑了,朝着台下一指:“你看,他们都知道。”
李京也是无语了:“你出门还带着家长呢。”
萧飞对着台下鞠了一躬:“谢谢!”
“别谢了,还唱不唱啊!”
“啊,三将军,进得宝帐怒气不息,为着谁来?”
“先生啊!”
“啊,怎么着?”
“老张就为着你来!”
“噢,你为我来?”
“正是!”
“这个……我不惹你!”
“就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