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请您欣赏相声,呃……表演者萧飞、闫贺翔!”
孟贺堂还在按照自己的节奏报幕,可是说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一直到这会儿,萧飞也没给接下来要说的段子取个名。
台下的观众可不管这些,刚刚看到乔三木和潘芸亮上台压轴的时候,他们就在猜,萧飞今天是不是也来了。
《梅兰芳》剧组那边还在拍摄,萧飞什么时候能回来,谁也不知道。
看看现在的德芸社观众有多不容易,为了能瞧见自己喜欢的角儿,甚至还得盯着人家剧组的工作情况。
刚刚乔三木和潘芸亮的演出顺序给了他们希望,现在听到萧飞的名字,观众立刻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萧飞跟在闫贺翔身后上了台,往桌子中间一站,熟悉的感觉顿时又回来了。
“好……”
刚要张嘴,就被观众的叫好声给堵了回去,只能连连朝着台下拱手致谢。
好半晌,园子里才算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萧飞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感谢您大家伙这么热情的掌声,好长时间没上小园子来了,之前犯了个小错误,演出迟到,我这人又是个出了名的严于律己,处罚是停演半年,今天正好到日子!”
噫……
闫贺翔拦了一句:“您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啊?瞧见没有,大家伙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萧飞也不搭理,还在继续自我检讨:“我往后注意,争取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您大家伙也一起监督我,要是哪回我犯了错,自个又没注意到,您可得提醒我。”
“提醒您干什么啊?让您接着歇半年啊!?”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歇啊?我这是停演,大家伙也都知道,我们家的生活呢,还是比较困难的。”
噫……
闫贺翔也一个劲儿的嘬牙花子:“哎呀!您家里要是都生活困难的话,咱们全国大概其也就没有生活富裕的了!”
“真的!生活困难,没了演出,就没有收入,我媳妇儿整天在家跟我吵,实在是没辙了,出去接了一个小活儿,赚点钱供全家人吃饭!”
“好嘛!您管拍电影当男主角是小活儿啊?”
“小活儿嘛!不值什么!”
这话说的,老凡尔赛了。
观众们觉得喊“噫”都不过瘾了,也就是怕打伤了,又给萧飞逮着理由不演出,不然的话,茶壶早就飞上去了。
“您快行了吧!您是真没挨过打啊?”
萧飞笑了:“打?谁敢打我,我告他去,法院我可熟!”
观众们听到这里也笑了,之前萧飞和媒体打官司的事,他们可都知道。
“开个玩笑,甭管干什么,搁我个人来讲,最喜欢的还是相声,打小就学,六岁开的蒙,到今天也十好几年了,下了这么大的工夫,不说相声干什么去啊?所以,还是得说!”
“这话对!”
“什么时候卖票?”
“去哪买?”
台底下的观众一阵喊,这些显然都是看了萧飞微博的。
观众们的热情,萧飞确实很感动,可是这么一打岔,刚才的话头也断了。
“谢谢您诸位吧,什么时候卖票,去哪买,跟您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商演这个事吧,早就有计划,可是因为太忙,所以就没定下来,前段时间,栾芸博找我,又跟我聊起这个事,我琢磨着,办就办吧,反正我这人脸皮厚,卖不出座儿去也无所谓。”
“您这话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也不是谦虚,本身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个闲散的民间相声艺人,您诸位捧我,我千恩万谢,不喜欢听我说相声,想要骂街,我也得受着,谁让我没伺候好您呢!”
“不至于!”
“也别说不至于,这种事放在过去很常见,相声门里有句话叫平地抠饼,对面拿贼。”
“有这句!”
“说的什么意思呢?”
“您给解释一下!”
“跟观众面对面的演,观众连演员脸上有几个痦子都瞧的清楚,演员嘴里拌蒜,观众立马就知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呢?”
“演完了以后才给钱,我站这儿说,你站那儿听,听完了觉得好,你才给我钱呢!”
“要是觉得不好呢?”
“扭头就走!”
“哦!这就不给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诸位都是买票进来的,甭管是50一张的,还是20一张的,您的钱已经进了演员的口袋了,不愿意听要走,也不退钱。”
“想退是不是还得去伊拉克啊!?”
哈哈哈哈……
闫贺翔这么一翻,观众又想起了萧飞那个退票梗。
萧飞也笑了,他之所以选闫贺翔来给他捧这一段,就是因为闫贺翔什么话都敢接,什么话都敢说。
“总之就是过去的相声艺人演出,得给观众真东西,要不然的话,连饭都赚不到!”
“这话对!”
“现在就不一样了。”
“怎么呢?”
“现在的相声演员,这么跟您说吧,蒙事儿的居多!”
哦!
有些观众听到萧飞这一句,知道他今天要干什么了。
那位相声门老前辈的小作文,好些观众也都看了,还在下面评论区留了几句骂街的话。
原本就想着,萧飞要是看到这篇小作文,是不是得反击,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闫贺翔也反应过来了,难怪萧飞一直到登台都不和他说,到底要使哪个活呢,敢情这位大师哥今天不是来说相声的,是来骂街的。
骂就骂吧!
“怎么蒙事儿的多呢?”
“你想啊,演员必须要内行,举个例子来说,京剧院唱京剧的,连跑龙套的至少都得在戏校学七年。”
“这话对,没有七年跑不了龙套。”
“毕业之后,他才能有资格跑龙套。”
“这话不假。”
“真正好的,才能去唱主角儿。”
“对!”
“甭管多差的,哪怕是拉幕的,也是从戏校学出来的,真要是从社会上招了一批各单位下来的,充实到京剧院去,他干不了,因为没学过,压根儿就不会。”
“没错!”
“可是对相声,大家就把这一点给忽略了,其实,相声更注重基本功,打六七岁,七八岁就开始学,学到十八九岁出了徒,跟着师父在台上摸爬滚打,二十几岁,逐渐的积累经验,到三十来岁,这才算到了成熟期,必须要有这么一个过程,可是,中国相声界百分之九十五的相声演员,在二十五岁之前都是从事别的工作的,压根儿没有学过相声。”
“是吗?原先都是干什么的?”
闫贺翔知道,干货这就要来了。
“那可就多了,餐饮行业的居多,厨子,面二,炒菜的,清真馆儿的,还有各种工厂的,干什么的都有。”
“这么杂啊?”
萧飞一摊手:“没办法啊!都是在原先那一行实在是混不下去,全都转到我们这相声门来的,你琢磨他好的了吗?”
闫贺翔点点头:“门槛儿太低!”
“另外来说,很多相声明星大腕儿,没等学会,他就红了,红的太早,扭头让他再学,他下不了这心了,人家已经是艺术家了。”
“对!”
“国内的演出市场也很好混,会一段儿,会两段儿,就能走遍天下,到一个地方演一段儿,五分钟,拿了三万块钱,今生今世可以再不到这里来了,咱们国家地方大了,到死都赚不过来,慢慢骗去吧。”
“就靠着蒙人啊!”
这话说的也太狠了吧!
观众听着都不禁咋舌,不过作为德芸社的忠实观众,他们听着也是真解气。
现在就是有人看不得德芸社好,总是变着法的想要把德芸社给搅合黄了。
真要是哪一天,德芸社黄了的话,他们怎么办啊?
连个听相声的地方都没有了。
难道还能让他们守着电视机,听那些对口的晚报?
“造成现在这种现象,其实更多的原因,还是我们相声界内部的问题。”
“什么问题呢?”
“首先来说,经常有那个艺术家在媒体上发言,要抛弃传统相声,这话就值左右开弓一千四百个大嘴巴,我说这话,您诸位可以上网去查,真有相声大腕儿说过,我们宁可要不完善的新,也不要完善的旧,您听听,这是人话吗?”
闫贺翔也直嘬牙花子:“说这话明显没过脑子!”
“由打清末到现在一百多年,这么多老先生,老前辈,把中国语言里边能够构成包袱、笑料的技巧,全都给提炼出来了,就摆在这儿,你无论说什么笑话,这里边能给你找出来。”
“对!”
“可是有些人就是拧丧种,有现成的你不用,你非把他抛开了,还口口声声要创新,单凭你一个人,你干的过一百多年这么些的老先生的智慧吗?”
“这话没错!”
“你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好比说厨师炒菜,你可以发明新的菜,但最起码你要知道什么叫炒勺,哪个叫漏勺,你拿个痰桶炒菜说是革新,那特娘的谁敢吃啊!”
“好……”
观众们听着也忍不住大声叫好。
“可以说,就是这么一批无知的相声演员,无能的艺术家们,应该对现在相声的尴尬处境负最大的责任,不是我非得说这得罪人的话,我愿意相声好,可我一个人愿意就能行?”
闫贺翔听着,也不禁发出了一声感叹:“还是得大家伙一起努力。”
“对啊!我盼着大家伙都能团结,一起把相声发展起来,可人家不愿意搭理我啊,不光不愿意,还变着法的刁难,现在专门有那么一帮人,非得给相声套上笼头,各种规则,限制,太苛刻了!”
“怎么苛刻啊?”
“比如说啊,台上不许打人,打哏不允许,认为这是暴力,不是啊!真不是啊!没有哪段相声是两个演员走上来,一鞠躬,拿起扇子来,你打我,我打你,没有这种相声。”
“对!”
“比如说我们有一段传统相声,叫拉洋片。”
“有这段儿。”
“逗哏演员扮演一个拉洋片的人,混横不讲理,捧哏演员扮演一个看洋片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一种小市民的心理,两个人在街头相遇,我们演的是这个人物,有些人怎么就会当真呢,不是为了打人而打人,这是有情节的,大伙看电视剧都知道是假的,为什么一听相声就认为这是真的呢?”
“都是表演!”
“俩演员真这么大的仇儿么,不可能啊,对不对,包括语言的限制,好多话不能说,在剧场里还好点儿,你要去录音啊录象啊,不能说的太多了,能说的没有什么了,可是打开电视看电视剧,骂街的,杀人放火什么都有,却怕相声杀伤力太大,这太高估我们了。”
师哥!您这杀伤力也不小啊!
“真不是我抬杠,咱们就事说事,包括还有那些个艺术家说相声必须要有教育意义,要用相声来宣传什么,我不能说这话是错的,但是既然有些老前辈说要还相声的本来面目,那相声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您大概其都给忘了吧?”
台下的观众又发出了一阵笑声,那位在微博上点名萧飞的老前辈,他的小作文里就有这么一句。
还相声的本来面目!
就问你打脸疼不疼?
“一百多年前相声为什么能存在?老年间的那些老先生们登台演出,就是为了挣钱吃饭,观众进了剧场,给不了您别的,但是,能保证一场演出下来,你能够忘掉烦恼,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回家。”
“没错!”
“现在虽然是新社会了,可是活在当下的老百姓,烦恼未必就比一百年前的人少,生活的压力,工作的压力,说的再具体一点儿,房贷、车贷、养孩子,经济压力都多大啊,有这么一地儿让大家伙开心,不好找啊!”
闫贺翔也不禁挑起了大拇哥:“您这话值金子。”
“相声为什么必须要教育人,听上一段相声还必须要学会点儿什么,太强人所难了,京剧院唱一出《三岔口》,看完了受什么教育?杂技团,耍狗熊的,看完了受什么教育了?十五个人骑一自行车,这也能受教育,他都违反交规。”
闫贺翔刚想张嘴,结果听到萧飞这么一句,顿时跟观众一起笑喷了。
萧飞的控诉还在继续:“为什么非得让相声教育人,让人受教育的形式太多了,就请放了相声吧。”
观众们一边听,一边笑,可是在笑的同时,也不禁在想,萧飞说的这些有道理吗?
自然是有道理的!
相声只是一种民间艺术,为什么非得承担起教育普罗大众的使命,萧飞也只是一个相声演员,凭什么还得让他肩负什么时代责任?
那些所谓的专家,艺术家,不光是在强人所难,更是在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把相声说好就行了,能把观众逗笑更好,至于教育人的问题,真当全国那么多所大中小学是摆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