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浓郁的阴气黑雾宛若厚重的,无法穿过的墙壁。第二间房到卫生间来时不过几步之遥,现在却像隔着一条银河,怎样都达到不了。江易甚至产生了一种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阴气中的腐臭与血腥味直往两人鼻腔里钻。江易额角青筋暴起,背后满是虚汗,神情疲惫不堪,可依旧紧扣着韩哲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
韩哲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手里的糯米袋已被冷汗浸透,脑海中一片空白,全靠江易带着他往前走。
终于,江易触碰到了卫生间的门框。霎那间,他瞳孔骤缩,一把拽住正要冲进去的韩哲,“先别进去。”
他敏锐地察觉到内里的阴气比外面更加浓重。手电光扫过室内,他隐约看见里面有几个人影站在正中央,一动不动。
是进还是不进?
此时身后的厉鬼再次逼近,他回身一张符打退它们。随即,楼下也传来了铁链拖地的沉闷声响,听那动静,离他们二人似乎只隔着几个楼梯。
江易心下一横,推着韩哲冲进卫生间。关门前,他上手在门外抹了一把朱砂。
黑暗中,朱砂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短暂地将聚集而来的厉鬼挡住。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破阵。
可卫生间的人影却占住了阵眼的方位,想破阵就必须把它们挪走。
江易拿着手电筒走近了些,发觉这里的厉鬼也有七只。它们皆身穿黑色长袍,脸上贴着红色符纸,捆绑他们的铁链被暗红色血垢包裹着。
这些厉鬼双手交叠放于腹部,脸上没有任何伤痕,表情看起来甚是安详,嘴角还挂着笑,身上散发的阴气近乎与阴煞相同。
它们与外面的鬼不同。
江易心下做出判定。
它们在守阵眼,汲取的阴气比外面的厉鬼多。此外,它们是“生前祭”。
外面那些鬼是自杀后,被人用铁链捆绑塞入星位,成为阵的一部分。而这七只鬼是在活着的时候被铁链锁住,硬生生困死在这里。
江易从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在书房照片上的理查会长。
那么这一行人该是圣灵会的核心成员,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和离乾教的人勾结上的。
让这些鬼移动并不难,只要摘掉它们额头上的符即可。但关键是,要把它们引到外面去,腾出破阵的空间,同时还得驱散门外的鬼,确保在短时间内,它们不会再次追上来,留出破阵的时间。
可他一个人分身乏术,体力和精力也有限,根本无法独自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思索间,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韩哲。
如果他把韩哲推出去,再封住门口,就有足够的时间破阵。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回去之后,事情的经过凭他怎么说都可以。而且这个人不是信教吗?那就让他的主去救他好了。
走廊外的阴气已经渗入了卫生间内,鬼哭神嚎之声不绝于耳。那点朱砂已经没了功效。
江易必须立即做出决断。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强烈引来韩哲的注意。韩哲战战兢兢地开口问:“江、江先生,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是我们,是你。”江易抓住他的手腕,阴鸷的目光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能做什么?”他慌张地说:“或者、或者我们等你女朋友来。你能联系到她吗?我我我……我只是想她也许可以应对外面这些鬼,就跟在我家一样。没有别的意思……”
提到尹晓,江易的手一松,但下一秒又紧紧抓着韩哲不放,将他一股脑地推进浴缸。
“待在这儿别出声!”
江易安顿好韩哲,大口喘着粗气,在背包内翻找一阵拿出一小节线香。
这香是他自己做的,当中用了白胶香、苦艾、柳木炭粉以及端午正午采摘的艾草烧成的灰,可以用来干扰鬼魂对生人气息的判断。
他拧开携带的水瓶,将水洒在韩哲的衣服上,快速地说:“用湿布捂住口鼻。这香可以隐藏你的气息,但是吸多了会致幻。”
“你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江易语气冰冷,一把将他按了下去,拉上浴帘。
线香点燃后,江易将朱砂和糯米揉到一起。随后撕下七只厉鬼额头上的符。
七只厉鬼顿时睁开猩红的眼睛,嘴里吐出一口阴气,铁链被它们扯得哗哗作响。好像积攒了多年的怨气终于有了宣泄口,它们吼叫着朝江易而来。
几乎同一时间,江易拉开门,将手中的朱砂糯米一股脑儿洒向外面。聚集在门外的鬼痛叫一声连连后退,让开一条路。趁此机会,他毫不犹豫,冲出大门。
江易见七只厉鬼跟出卫生间,一个翻身,从楼梯围栏翻下。落地时,他顺势打了个滚卸力,以减轻对身体的冲击,可不免还是唤醒体内的病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剧痛爬起来,引着那些鬼向外跑去,寻找机会脱身。
他一手拿手电筒,一手反握匕首防身。
现在的匕首只能打退厉鬼,让它们受些轻伤。
因为此地已完全被阴气占据,阳气无法介入。江易之前布下的散阴局,起到的作用可谓杯水车薪。所有符咒和法器的威力大打折扣。以他目前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也不能再使用高等符咒,不然会遭到法术反噬。
黑暗中,他摸索着穿过走廊。可忽然,前方七只近似凶煞的厉鬼挡住他的去路,身后的厉鬼也很快跟上。
江易快速观察前后情况,紧握口袋里最后一张离乾教的治鬼符,在七只厉鬼接近他之时,弯腰低头一道符打出。
那张符的威力着实不可小觑,竟让那七只鬼当下倒地,半天站不起来。
随后他咬破舌尖,将血迹抹在匕首上,转动手腕,将匕首捅入身后一只厉鬼的眼睛当中,压着它前行几步,随后向右边一闪,进入餐厅。
可他刚进来门口就被厉鬼堵得严严实实。
餐厅地方极其狭窄,手电筒又被丢在外面。他扶着桌子摸索着向里面跑去。忽然,他摸到了一把匕首。
那刺骨的冰凉和熟悉的弧度——他敢百分百确定这就是他刚才丢掉的那把。
可……
他记得他是从二楼楼梯丢下去的,就算被捡到也该是在楼梯口,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餐厅呢?
来不及多想,厉鬼已经冲到他面前,离他近一步之遥,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他不再犹豫,反手上撩,如同切豆腐一般,一刀从厉鬼的下巴划到头顶。
它的脑袋瞬间被削下来一块,叫声与之前相比可谓惨烈。即便它靠着阵法支撑没有魂飞魄散,但也损耗惨重。
杀鬼的畅快淋漓之感再次涌上心头,江易像是重新获得了药物的“瘾君子”,浑身都透着一股舒畅。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将它们全部杀光的念头,一再让自己冷静下来。
随后,他跳上桌子向飞奔,碗碟被他震得叮当乱响。
行至桌边,他纵身一跳,不管前面有多少厉鬼阻挡,稍稍收力横着一刀划过,扫清眼前障碍,随即拼命跑上二楼。
适才点的香此刻成了他的“引路牌”。江易顺着微弱的香气,顺利地回到卫生间,对里面喊道:“韩哲?”
“我在!”韩哲赶忙拉开浴帘。
“拿你的手机照明。”
韩哲点头掏出手机,爬出浴缸。
另一边,江易将只剩下一点点的线香扔向楼下,然后手持黄符,口念咒语,幻化出一个人形,将其丢了出去,以混淆厉鬼视听,帮他拖延时间。
他迅速关上卫生间的门,用仅剩的朱砂抹在门框四周,又把所有的糯米洒在门缝下。
紧接着,他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迅速把装有墨汁和鸡血的瓶子混在一起,用毛笔蘸着混合后的液体,在门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符咒。
符咒画完,江易眼前一阵恍惚,现在唯一能支撑他继续行动的只剩下意志。
他拉着韩哲,让他蹲在门口,“你在这儿挡着。”
说完,他忍不住咳嗽起来。韩哲想去扶他,又被他按坐在地。
江易稳了稳心神,将撒过黑狗血的七根桃木钉装在衣兜,八卦镜放在一旁做准备。
他测算好位置后,脚踏反罡步,从【摇光】位开始逆北斗而行,每踏一位遍在地上按下一枚桃木钉,口念:“倒转星躔,天罡复位,破!”
当桃木钉打下第四枚时,他喉中一股腥甜,险些吐出一口鲜血。
但在此关键时刻,他绝不能破气,否则必遭阵法反噬,不死也会重残。他咬紧牙关,咽下喉间血,继续踏向第五颗星位。
彼时,门上的法术符咒俱已失效。厉鬼受阵法影响愈发躁动不安,行为也变得疯狂。门板凸出七个人形轮廓。
韩哲发觉门板震动得厉害,似乎随时都会被撞开。他立即用身体抵着,可刚一挨到门板,他浑身的热气都被抽干了。
另一边,江易拼着一口气将最后一枚桃木钉按下,而后拿来八卦镜面朝下压住常为【天权】位。
同一时间,门板被推开一条缝,数条惨白的手臂伸了进来。危机时刻,韩哲爆发出无边的勇气,拼命按住门板以阻挡它们,但奈何寡不敌众。
门还是被一点点地推开。那些鬼冲了进来,眼见就要触碰到他。
而江易泰然自若,心中极其冷静。他手持毛笔,凝聚所有注意力,在镜面背上画起贪狼吞煞符,口念:“洞罡太玄,斩妖缚邪,秽炁分散,邪阵崩摧,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毕,万籁寂静。继而屋内刮起一阵温热的狂风,似是要把所有阴气吹散。而后七根桃木钉所钉下的七星阵迸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席卷整栋度假屋,将一切黑暗吞没。
江易周身被金光笼罩,眼眸透露着狠厉与决绝,侧颜轮廓在光芒的映照下愈发分明。
直至光芒消失,他单膝跪地一动不动,嘴角渗出点点血珠,溅落在八卦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