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期间,高星并不安分守己地养病的。他又操起了老本行,又跟外面的朋友打成一片,时时流连在酒池肉林间,乐不思蜀。
灵生提心吊胆地在他背后担心着他的身体,每每苦心相劝,都会引起他极度的反感,他哪里肯听劝?
此时的高星像个叛逆期的男孩,也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报复式的放纵着自己的性子。
灵生是再也不敢劝了。他发脾气,他骂人,他一赌气就不吃不喝,绝食以示抗议。
灵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无非就是破罐子破摔,想及时行乐,彻底放飞自我呗。
“我难得享受一下我在人间的最后时光,不可以吗?你也不允许吗?你太不理解人,你看着我整天闷在家里,吃药,吃稀饭,你就安心了?你为什么那么安心呢?我不出门,这样不吃,那样不吃,我的病就会好,我就不会死了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那么硬?还是你故意的?”
他这样歪曲她的心意,完全不承认她的一片苦心,令她委屈得浑身打颤。但是冷静想想,就如他自己说的,有用吗?有意义吗?还有让他康复,延长他生命的途径吗?好像根本没有。
那么,她是不是就不应该管他,约束他,应该任他任意地糟践他那早已残破的躯体?
她可以这样做吗?她要是这么做了,她又成了什么了?
医生都宣布了他的死期,这不得不迫使人绝望,可是一种不甘心的情绪让灵生总是蠢蠢欲动,想要努力尝试一下死马当活马医,奈何本人不配合,本人已经放弃治疗了。
灵生不想放弃,她依然不想放弃!想带他去任何地方去求医问药,寻找奇迹,创造奇迹,再不济可以去做化疗,兴许可以延长生命?
兴许会有奇迹发生也未可知,关于奇迹,不是没有过,远近的传说又不是没有听到过,凭什么奇迹就不能发生在他们头上呢?
肯定的是,她就是不要像现在这样,什么也没有做就放弃了,不仅放弃了,还这般肆无忌惮地糟蹋那本就残破不堪的病体。能这么做的吗?如果这样做了,她是不能原谅自己的。
灵生还是要大胆地,不厌其烦地进行劝诫的。于是,换来的是他横眉冷眼的斥责,怒骂,骂得奚云无言相对。
有时候,他骂得很难听,什么样的恶言恶语,他毫不加忌讳,全部泼向她,不管她难不难受,不顾她的一切感受。
他拿她出气,肆无忌惮地。像是她亏欠他什么似的。他痛了,他骂她,他没有胃口了,他骂她;她照顾不周到,他更加暴怒,常常骂到她发抖。
而她,有多少委屈,多少受伤,她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计较。一切比起他的绝症,他的不久于人世,算什么呢?
病成这样,又不忍心太过违拗他的意愿,到头来只能顺着他的意。除了由得他去,似乎是毫无办法的。
可他又混得太过分,实在有些不像话。
一想到这辈子自己一直失宠于他,好不容易前段时间才受宠了几个月,以为后半辈子都能在满满的幸福里度过,谁知横生祸端,给了这么个结局。
忍着心里的悲痛,想要好好陪他走完剩下的日子,他却选择了用这样离谱的方式来走完所剩无几的日子。
而且对待她的态度比以前还要恶劣,还要更加疏离。
还不如以前,可以跟他抗争一番,以冷制冷,以暴制暴的惩罚他,冷落他。自己心里也多少得到一些平衡。
可如今,自己委屈也只能默默下咽,不管他怎么对待自己,自己都要笑脸相赔,像迁就小孩子一般的迁就他。面对这样的情况,灵生感到很是无力,常常只得背地里暗自垂泪。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高星的病体终究透支了,他想要采取这样醉生梦死的方式走完余下的时日的打算彻底搁浅了。
那天夜里,木青和另外两个朋友把他送回来时,他已经痛得面部扭曲,愁眉苦脸,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被他们一边一个架回来放在沙发上就起不来了。
他满头大汗,面色铁青,奄奄一息。
灵生吓得赶紧奔过去急切的问道:
“怎么了,喝多了吗,这是?”
“他今天没有喝酒,下午就说有点不舒服,所以没让他喝。”
木青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灰白灰白的,眼里满是担忧地道。
“快去给我拿止疼药来,你别在这里啰里啰嗦的。”
明明都疼得有气无力的了,高星对奚云说话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地丧声歪气。
灵生疾步奔到卧室去拿止疼药来给他吃,她把药塞进他嘴里,随手端了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凑到他嘴边,高星就着水把止疼药喝下去后,皱着眉头很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你就不能拿点温水吗?拿这么冷的水来给我喝,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哦,对不起,我一慌就忘了。”灵生赔着笑脸道。
“灵生也是怕你疼,想让你赶紧把药吃下去,来不及倒热水的。”
同来的朋友看着这一幕,有点尴尬地赔笑着为灵生开脱。
木青则小声对灵生说:
“他疼了,难免脾气急躁些,你担待点。”
“我知道,我没事的。”
灵生苦涩地笑笑。别人哪里知道,她早已习惯了,身心都长出了老茧似的,好像是戳不破,伤不到,不会流血不会痛一般。
她又有什么资格为自己哭泣,为自己喊痛呢,这种时候?那不是太矫情,太不懂事了吗?
从那天开始,高星的病情急速加重,整个外貌已经变形到可怕的地步,一夕之间,头发全白,饱满的面庞已经瘦削成了尖嘴猴腮相。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个古稀之年的老人,看得灵生心惊肉跳,心疼得难以抑制。
她不顾一切地再三劝说他去住院治疗,可他还是对她恶语相加,不肯去医院。止疼药吃完了,就催她去医院取药,自己却极度的排斥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