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没想到这位身着锦衣华服、气质高雅的姑娘,居然没有丝毫架子,非但不嫌弃他们这些粗鄙的器皿,还如此珍视他们的泉水,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忍不住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了温宁的身侧,不住的打量着她,越看越喜欢。
墨云稷见状,心中也颇感欣慰。
但他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以免给李叔李婶带来麻烦。向李婶询问孟春姑娘的所在,李婶立刻起身,热情地引他们去偏房见孟春姑娘。
当时,墨云稷找到孟春的时候,她只剩下一口气。也是她命不该绝,遇到了权势滔天的墨云稷,才能从那帮凶恶残忍的山匪手里将她救回来。
这段时间孟春一直在养伤,最近情绪好了许多,墨云稷才将温宁带来见她。
孟春在见到墨云稷的瞬间,激动得猛地跃起,赤脚从木床上小跑着过来,毫不犹豫地跪在墨云稷面前,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低声呼唤着“恩人”!
她的声音虽轻,却饱含深情,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对墨云稷深深的感激与敬意。
墨云稷轻轻抬手,温和而坚定的语气示意孟春起身,他的目光在温宁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转向孟春,声音更加柔和:“孟春,这位就是你一直挂念的唐氏之女,温宁郡主。”
孟春闻言,身体微微一震,抬头望向温宁,那双眼睛里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与自责,突然抓住温宁的双臂,激动的哭泣起来,“主子,小春对不起您!小春没能护住您!小春弄丢了小姐。”
温宁未曾料到与孟春的相见竟是如此场景,她的手臂被孟春那双骨瘦如柴的手抓握得生疼。可见孟春满身伤痕,满是懊悔与绝望的目光,令人心碎。
温宁虽痛得难忍,却咬牙硬挺,也不忍心推开她,生怕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
墨云稷将墨温宁揽入怀中,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孟春的肩膀,在这温暖的触碰下,孟春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意识地松开了温宁的手臂。
李婶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孟春,而孟春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温宁,泪水不住地滑落。
尽管泪水涟涟,但孟春的精神状态已稍显平静。
“我可以单独和她说说话吗?”温宁轻声细语,生怕吓到她。
墨云稷点点头,“我就在门外。”
温宁报以感激的笑了笑。等他们都出去,将房门轻轻的带上,她才从袖管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从里面倒出两块饴糖给她。
孟春双手颤抖着接过,哽咽道:“只有主子和秦嬷嬷知道,奴婢最喜欢饴糖了。”
这事是陈嬷嬷告诉温宁的,陈嬷嬷还说,孟春天性活泼,每天都像一只百灵鸟似的叽叽喳喳,先王妃再世时,常常被她逗得开怀大笑。
曾经的她笑语盈盈,自在如风,而今却满目疮痍,心神恍惚,仿佛岁月将欢愉尽皆掠夺,只余下一身伤痕与错乱的思绪。
孟春将饴糖小心翼翼的放在口中,甜味瞬间蔓延口齿,也化去了这么多年的酸苦。
哽咽道:“小主子,奴婢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死也瞑目了。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温宁张开手,试探的将她抱在怀里,安抚道:“莫说傻话,如今我们相逢,我便不许任何人再伤害你。”
孟春郑重的点着头,“小主子说的对,孟春要好好活着,孟春还要照顾小主子一辈子呢!”
温宁等她情绪稳定了些,这才问起当年的事。
孟春枯瘦指尖抚上雕花窗棂,凝望厚重窗纸的瞳孔渐渐失了焦距。
泪珠滚落溅湿青灰衣襟,喉间溢出的呜咽似裹着深秋里的寒风:“那年的春末夏初,主子挺着八个月的身子跪接圣旨,金线龙纹绢帛上字字透着尊荣盛宠,若得明珠入掌,即封世子承祧;若诞皎月临凡,便赐郡主之尊。”
窗外的风吹动窗棂发出咯吱的声响,却盖不住她愈发凄厉的尾音:“墨氏子嗣单薄,宗室玉牒里竟连个帝姬名讳都寻不见。那日,太医院首例行来把平安脉,连道三声‘千金之喜’,陛下竟另赐鎏金诏书要认作小主子为和硕螟蛉女!”
她忽地摸着那褪色的窗纸,指节不住的颤抖,“整座王府都在为未出世的小主人感到高兴,可偏偏即将临盆那几日,唐家大爷剿匪时被围杀,二爷临阵脱逃,下落不明,唐府三十八口人脖颈悬着白绫,整整齐齐吊在唐家大院内。”
孟春紧捂着自己的心口,枯槁的身体缓缓弯了下去,她另一只手拄着西窗下的长桌,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桌子上,洇出一朵朵似染了血的花。
“太妃下令务必要将此事瞒下,可是唐家却来了人,将噩耗告诉了主子,我和秦嬷嬷都被支开,是我们对不起主子,我们若是一直陪在主子身边,战氏那个妒妇就没机会趁虚而入……”
温宁神色一凛,星眸里似粹了冰碴,“果然和她有关!”
“我和秦嬷嬷回来时,找不见主子,秦嬷嬷先一步去问了门房,才知道主子神色慌乱,独自出府了。我去通知太妃,就这岔口,秦嬷嬷追主子去唐府的路上失踪了,而后我也被战氏拦住,发卖给了人牙子。”
温宁握着她的手,“当年,你去求见太妃,太妃可知道些什么?”
孟春仔细回忆着,缓缓的摇着头,“太妃好像并不知情。奴婢也是被战氏发卖时,战氏以为我必死无疑,才敢告诉奴婢说是她找人冒充的唐家人来通知的主子。”
“那唐家二舅呢?后来可有找到?”温宁紧张的问道。
孟春越想越头疼,突然俯下身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不安的喊起来:“都死了!都死了,唐家没人了……没人了……”
墨云稷推门的力道震得门扉重重撞在墙上,墙角挂的灰网被气流掀得剧烈飞起,他目光如刀扫过屋内每个角落,确认温宁和孟春都没有危险后才将视线重新落回到温宁身上。
她单薄的身体紧绷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泪水浸透的眸子里翻涌着恨意与剜心之痛。
温宁仰着头望着她,那双如星子般灵动的眸子此时溢满了痛苦的泪水,“我母亲真的是被战玉容害死的,那夜,让她一刀毙命,没能让她尝尽痛苦与绝望,终究是便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