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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玉撩袍坐下来,掸掸衣衫:“大夫人不妨说说,三夫人怎么死的。”

方氏眯了眯眼:“这贱妇的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桑落深吸一口气,叹道:“自然是有证据的。”

方氏冷哼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竟敢在我国公府信口雌黄,胡乱攀咬,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自然是本使给的胆子。”颜如玉半笑不笑地看着方氏,说得又傲慢又狂妄:“众所周知,本使是太妃的人,那本使的人,也是太妃的人。”

“好啊!”方氏冷笑起来,“当着这么多皇亲国戚的面,你颜如玉竟然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一个面首,竟要借着太妃的名义来对我国公府下手!真不怕寒了勋贵们的心吗?”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颜如玉摆弄着玉蝉,漫不经心地道,“更何况三夫人是芮国的有功之臣,如今不明不白地死在国公府,本使要查,你三番五次阻拦又是何意?这么多人被你扣在府中,总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岑瑾见母亲方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心急如焚。不由暗暗揣测莫非许丽芹真是母亲所杀?

“不过一个小妾——”死了就死了。他三步上前,正想辨上一二,却被方氏拉住。

“你查!”方氏愤恨地看向桑落:“那贱妇不是我杀的,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如何栽赃于我!”

火把和灯笼,将三夫人的院子照得透亮。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凝重。

桑落抬起眼眸看向岑陌。

今日之前,颜如玉曾经承诺过岑陌要给三夫人一个“体面”。只是今时今日,查到始作俑者,岑陌愿不愿意放弃这个“体面”呢?

岑陌双眼赤红,两拳紧握。站在夜色之中,身体摇摇欲坠,月光洒在她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深秋的白霜,将她的脸衬得愈发苍白。她的唇抖了抖,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桑落不得不佩服颜如玉的脑袋,当真是算无遗策。

一具尸体,都能利用得如此极致。让岑陌心甘情愿地放下所谓的“体面”。

剖尸。

“剖尸?”被扣在府中的人多是娇生惯养,一听这话,都倒一口凉气。

唯独钟离珏很是兴奋:“这个法子好!我看过《鸣冤集》,就是要将尸首蒸了再看——”

话未说完,就被崔老夫人一把拽住,硬生生地咽了后半句话。

这还了得?三夫人可是勋贵!岂能由着一个小丫头胡来?蒸煮骨头,还能算全尸吗?

“不用蒸煮。”桑落说道,“只需切开看上一眼,即可确定。”

切开就能看出是谁杀了三夫人?这么神奇?

方氏看着眼前的绿衣少女,不由地冷笑不止:“你怕是将自己当做断案如神的青天老爷了。查!你查出来也好,免得我被冤枉。”

岑陌闭了闭眼再睁开,下了很大的决心:“桑大夫,切吧。”

桑落想了想,寻了一张纸,在灯笼底下书写了几句,折好压在了院中的石头底下:“我这里写有答案,一会切开之后,便可对照着看。”

切开尸体,找到肾脏对于桑落来说,轻车熟路。只是夜色深沉,屋内灯光昏暗,不便操刀。

钟离珏立刻冒了出来:“桑大夫,我来替你掌灯。”

“十四,给我回来!”崔老夫人饱含警告地阻拦。

“祖母,我就看看!就看看!”钟离珏竟撒起娇来,也不等崔老夫人答应,就径直跑到桑落面前,两眼发着光:“桑大夫,我手很稳的。”

桑落眉眼弯了弯:“好,你随我进去。”

两个少女进了屋,众人站在院子外面,只听见屋内诡异的交谈声。

“这是什么?怎么黄黄的?”钟离珏问道。

“脂肪。”

“脂肪是什么?”

桑落想了想:“猪板油。”

钟离珏顿时就悟了。站在外面的人,也悟了。

隔了一会儿,听见桑落道:“你看——这是左肾,这是右肾。本来应该这般光滑,但是你看,这里,这里,都有凹陷瘢痕。”

钟离珏显然不懂。

桑落道:“你找纸笔来画下来。”

屋内亮晃晃的,好半晌没有声响。

忽地,桑落又开了口:“铁证如山。”

岑陌闻言立刻跑了进去,没多久就又跑了出来,一把抓住方氏的手往屋里拖:“你自己去看!”

岑瑾立刻来拦,三个人拉拉扯扯,一同进了屋。

只见桑落的柳叶刀尖上,挂着一块小小的血肉。她拿手指点了点:“这是左腿,这是右腿,那这个是什么?”

长了三条腿两个脑袋的怪物?

方氏吓到了,脸色铁青着跑出来,寻了个角落呕吐了好一阵。

桑落摘下手衣,清洗干净了柳叶刀,带着钟离珏走了出来。

“对答案吧。”桑落说道。

钟离珏将石头底下的纸打开一看:

“此媚药以‘血铅’做药引,需少女口含朱砂润药,也被称之为‘活药’。日久服用此‘活药’者,两肾缩小变硬,且在表面出现凹陷的瘢痕,若怀孕,则可能出现畸形胎儿。”

桑落还贴心地画了草图。

凹陷瘢痕什么样,畸形胎儿什么样,画得惟妙惟俏。

钟离珏将自己画的图与“答案”一对照,惊呼起来:“咦?当真一样!”

又问:“桑大夫,要不要将实物拿出来给他们看一看?”

站在外面的人看了那两幅图已是骇然又惊惧,一听还要拿实物来看,顿时心中齐齐摇头:不用了!

岑瑾怒而喷沫:“这算哪门子的证据!就算有这些,又如何证明我母亲杀了那贱妇?!”

桑落拿着一块帕子仔细擦拭着柳叶刀,神情淡淡地道:“我不曾说过这是杀三夫人的证据。”

方氏吐得眼泪鼻涕横流,一听这话竟愣住了。

这个姓桑的刚才说的是“有证据”。那这证据是......

为了证明药伤身又伤胎?!

果然,颜如玉坐在椅子上,抖了抖衣角:“大夫人不妨说说,这个媚药从何而来?”

方氏心头一跳,暗道不好:“我家这个老三平日的作风有目共睹,她常用此药,自然府中有多的。”

“大夫人莫要刻意混淆,媚药有很多种,而吴焱所中的是‘活药’,”桑落将岑陌递过来的茶盏晃了晃:“三夫人最后一批‘活药’,因药方被岑陌盗走,故而不曾制出来。却不知你手中这一剂药,又从何而来呢?”

方氏一怔。

之前设计吴焱和岑陌时,想过用其他媚药,可后来又担心出了纰漏被查出来,干脆就自己弄了一颗‘活药’来。没想到竟然反而成了罪证。

颜如玉道:“若本使未猜错,方才大夫人所说的‘跳井死了’的丫头,就是那个‘活药’了。此刻绣使被你阻隔在府外,无法进来搜查。但人只要死在了国公府里,总归是能查到的。”

方氏还想抵赖,颜如玉却不给她机会了,取出一张按了手印的状子:“前些日子我密审了闵阳。他说二十年前就与你是旧相识。当年三夫人还只是个小妾,颇为受宠,又野心勃勃。你就想出了这个毒计。”

彼时岑家还是粮商,家底颇丰。岑老爷娶了方氏诞下一子之后,又连连纳了好几个小妾。方氏担心家产被妾生子瓜分,就想了不少法子让小妾难以有孕。

后来她想出了一个毒计,让闵阳给最受宠的许丽芹一剂诡异的媚药方子。这药吃了之后,虽得一时快活,但一旦有孕,要么难以保住,要么生下的定是怪胎。

偏偏许丽芹运气好一些,岑陌出生时还看不出异常,导致方氏以为药物无效。

方氏的身体晃了晃,用力撑在岑瑾的手臂上,才能站得稳当一些:“即便我与闵阳是旧相识,我有那方子又如何?”

颜如玉啧啧两声:“去将姚霜儿带来。”

人群中有人道了一声“是”。

很快姚霜儿被余承提到了院中。

姚霜儿双臂被余承卸脱了臼,整个人被吓坏了,软软地跪在地上:“颜大人饶命!”

“姚霜儿,”颜如玉提着她无法自控的手臂,摇了摇涂满丹蔻的爪子,“你好好说话,本使或可留你一条胳膊。”

“是。”

“三夫人的‘活药’是如何送出去的?”

姚霜儿吞吞吐吐好久,目光扫了一圈众人,最后才说出来。

三夫人在轻语楼有暗股,“活药”都是借着轻语楼的名义送到各家外宅的。

外宅。

院子内外的女眷立刻脸色就变了。

轻语楼是京城最贵的青楼。谁家男人没去过?轻语楼的花娘们个个美艳绝伦,男人去了都舍不得回来。自家男人那点贱德性,轻语楼给的“活药”,说不定就当个宝似的在哪个地方养了起来!再加上有了这邪门东西!只怕是醉卧温柔乡,乐而不思蜀了。

男人心管不住,不过是今日宿在东边,明日宿在西边。“活药”吃了,狗男人若自己死了也就罢了。万一跟自己生下的孩子都如同刚才那画像一般,多一条腿儿或多一个脑袋,说不定自己还要被罩上个邪祟的名头!

三夫人死不足惜,但她自己也用这药,可见并不知其危害。那始作俑者就是这大夫人了。

众人看向方氏的目光渐渐转得阴沉又愤恨。

颜如玉再看向岑陌:“你今日来晚了,是何缘由?”

岑陌缓缓走到吴焱面前:“吴郎,东西可还在你身上?”

这一次她信了他。

其实也不是信他,而是信了桑落的药和颜如玉的绣使。

吴焱从衣裳最深处取出一卷明黄,交给了岑陌。

岑陌握着那一卷明黄的布的手,关节也渐渐泛白:“今日我入宫,将我岑家所有罪状和证据一一上呈给了圣人和太妃。我娘的罪,我的罪,还有你们——”

她看向方氏和岑瑾,眼里闪过玉石俱焚的痛快:“各有各的罪,各偿各的命!”

“圣旨在此——”颜如玉接过圣旨,赤红蟒纹在月光下如血浪翻涌。

他展开明黄绸缎,嗓音裹着霜寒:“查肃国公府豢养死士更兼擅自调动禁卫围杀朝廷命官,罪同谋反!又查肃国公府秘炼邪祟之药,残杀黎民百姓之骨肉、戕害宗室勋臣之血脉,罪不可赦!今褫夺爵位,阖府收押,交由绣衣直使严加审理——”

“一派胡言!”方氏劈手要来夺圣旨,她头发散乱,钗环半挂半垂在发髻上,整个人几近癫狂:

“当年献药明明是我的主意!我让许丽芹去献毒药,她耍了心眼,献了一颗活血的药,将整个功劳顶了十八年!殊不知我才是有功之人!没有我的主意,广阳城如何能破?没有我,又何来今日之芮国?是贱妇在炼药,与我何干?圣人和太妃怎能为了一个贱妇就来杀我?”

颜如玉眸色阴沉至极。看向她时,目光如淬了毒一般:“方氏,你束手就擒,免得再伤及无辜。”

方氏咬着牙,愤恨地撞了过来,但很快就被余承用刀刃抵住了脖子:“好你个颜如玉!心机深沉至此!”

颜如玉无所谓地笑笑。

是的。

先逼得三夫人联合几个勋贵调动府兵,最后再动禁卫。就是为了“罪同谋反”四个字。

今日进宫的镇国公和定国公,在看了岑陌递上地罪状之后,定然只会选择自保。

不论这些人平日与肃国公府走动有多密切,一旦伤及自身性命和宗室血脉,谁还愿意出面来保肃国公府?

谋反、罪证、邪药。

今晚这一场戏,足够让肃国公府彻底孤立无援。那么,杀起来,就再无人胆敢置喙。

“狡兔死,走狗烹。”方氏猖笑着,看向那些此刻不愿上前为她说话的权贵们:“抄勇毅侯才过了多久?四个月!四个月而已!今日剿了我肃国公府,你们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自保了吗?下一个就是你们!”

岑瑾企图去抓岑陌,却被吴焱挡开了。岑瑾骂骂咧咧:“你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扳倒我们,你也一样要死!罪同谋反,那是要诛九族的!你也一样要死!”

母子二人的嘶喊,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共鸣,颜如玉将圣旨递给余承:“抗旨者格杀勿论。”

“是!”

夜色未央,原本吃蟹喝酒的园子里跪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余承取出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名单,一个一个地点了起来。

点到了岑陌时,月已西沉。

漆黑的夜,是黎明之前最深最沉的一次呼吸。

“次子岑陌——”

岑陌一脸沉静,刚要往前走那一步。却被桑落拉住了手。

她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桑落。

桑落眼眸明亮,只意有所指地道:“你是次女,不是次子。”

余承站在那里唱名:“次子岑陌——”

颜如玉坐在椅子上,慵懒地把玩着玉蝉:“余承,你怎么忘了,次子岑陌已成了女儿身。”

余承改了口:“次女岑陌——”

岑陌已经释然。抬腿要走出去,另一只手又被吴焱牢牢抓住:“岑姑娘,我一定救你出来!过去我对不起你,这次我拼了命也要救你出来。”

岑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男人的话,她从来不信。因为她自己曾经就是男人。

她迈出了一步,再迈出第二步。

忽地,颜如玉一弯腰,俯身看向跪在腿边多时的姚霜儿,眼波流转,像是在午夜游荡的厉鬼。

他缓缓递出那一盏始终未曾饮下的茶,递到姚霜儿嫣红的唇前:“岑陌姑娘,该你挡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