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布下盖着的,是个身体瘦弱矮小,看着不足八岁的幼童。
他胸前有一记极深的刀伤,鲜血淋漓,皮肉外翻!
如此惨状,令观者心中不忍。
黄巾军多是贫苦的农民,其中倒是也不乏老幼。
只是即便年龄再小,也要十四五岁,还得身体强壮。
这么大点儿的幼童,是不可能上战场的。
邹靖脸色难看,一时无言以对。
只能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刘臻见状冷笑着说:“校尉大人怎么不说话了?判断不出吗?”
“好,那你再看看他们!”
刘臻又拖着他往旁边挪了两步,掀开乡邻的两块白布,露出一男一女来。
这两人死状更惨,男人右臂被砍断,脖子上也挨了不止一刀。
那伤口斜贯半个身子,血肉纷乱,拼都拼不整齐。
他身边的女人腹部被捅了一刀,两只手的指头被削掉了一半儿。
这两具尸体,和先前那个孩子的尸体挨得很近。
邹靖皱眉,心中隐约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刚想说话,刘臻便揪住了他的头发,恨恨地说道:“你辨不出,我便告诉你!”
“他们是一家三口,是从冀中颠沛流离逃难而来的流民!”
“他们夫妇二人来新县半年,辛苦耕耘,如今衣食不愁,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这样的人家会去造反?”
邹靖闭上双眼,轻叹了一声:“该是……不会。”
“当然不会!”
刘臻听邹靖语气之中竟然还有几分淡然,心中怒意更盛!
他一脚踢在邹靖腿弯,令他跪倒在这一家三口面前,摁着他的脑袋说道:“昨夜他们一家人在房中酣眠,谁能想到忽然有官军闯入举刀便砍!”
“你说,他们死的,冤!不!冤!”
刘臻说到最后,一字一顿。
每说一个字就摁着邹靖磕一个响头,磕得邹靖头昏眼花,额头上血红一片。
典韦、关羽都在旁边。
原本看着满地尸体,他们都心情沉重。
见到刘臻摁着邹靖磕了三个响头,二人心中暗爽,郁积的怒气一下就顺畅了不少!
邹靖怎么说也是个校尉,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他试着挣扎,刘臻将他摁住:“你想干什么?”
邹靖仰头怒道:“我……我邹靖怎么说也是大汉的破虏校尉,你安敢如此对我?!”
刘臻闻言,大手一甩,啪啪给了他两记耳光。
“你身为校尉,御下不严,听信谗言,导致无辜百姓惨死,本该以命相偿!”
“如今只是让你给死者磕几个响头,已是便宜你了!”
随后不由分说,又将他拖到了第四具尸体跟前,掀开白布,底下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刘臻揪着邹靖靠近,说道:“此人是我从固安收留的流民。”
“他为人和善,实诚,性情温和,虽因年龄太大干不动活,来到新县后却不愿被白白养着。”
“新县两千多户人家,农忙起来,许多孩子无人照顾,便会托他照管!”
“我常见他与孩子们谈笑风生,讲故事,编草人,他是很多孩子心中的亲爷爷。”
“如今,却也被你手下的士兵给杀了!”
刘臻将老者的尸体稍稍一掀,露出背上十几处刀伤来:“死前,他还用身体护住了正在照看的两个孩子!”
“敢问校尉大人,这位老者难道就,该!死!吗?”
咚咚咚!
刘臻摁着邹靖,又是三记响头。
磕完再将他往后面拖:“我特地将新县选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就是想带着百姓们躲避战乱,没想到避都避不开!”
“你不是要实证?来,接着看,这里遍地躺着的,都是实证!”
邹靖挣扎着往四周瞧了一眼。
这一地的“实证”有几十上百具,这要是一一“辨认”下来,还不得把他给磕死?
他急忙说道:“够了!已经够了……”
“刘臻,刘县令,我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邹靖干咽了口唾沫,说道:“如今看来,果真是那祖氏从中作梗,我、我也是……受了蒙骗。”
“这些人,都不该死……”
刘臻停下脚步,低头问道:“哦?邹校尉终于弄清楚了?”
邹靖连连点头:“清楚,清楚了……”
刘臻:“那你,退不退兵?”
邹靖立刻保证:“我回去之后,即刻下令退兵!”
“不仅如此,我还要将祖氏所作所为,上奏朝廷,替枉死之人讨个公道!”
刘臻沉默片刻,平复了下心情,才冷着脸将邹靖扶了起来:“看来邹校尉还算是个明理之人,只希望校尉大人能说到做到,别再节外生枝。”
他指了指头顶,威胁道:“否则老天看不过眼了,你也会跟那祖构一样下场!”
邹靖想起祖构那被啃得只剩白骨的尸体,后颈一凉,忙道:“刘县令放心,邹某说到做到。”
刘臻深深看了他一眼,侧过身道:“那就请邹校尉快快回去吧,我新县不止有死者,还有诸多伤患,就不远送了。”
“好,好……”
邹靖快步走开,离开刘臻十几步才回头拱手:“邹靖告辞。”
随后头也不回,顺着来路离开了。
典韦望着邹靖的背影,不满地说:“三弟,咱们就这么放这狗校尉离开?”
刘臻摇摇头:“还能怎样?他也确实中了祖氏的奸计。”
“人蠢不是罪,总不能因为这个杀了他。”
关羽叹了一声:“三弟说的对,若是没那些蚂蚁,昨夜死的恐怕就不止这一百来人了。”
“若是真与他撕破脸皮,只会招来更多的官军,到时我等不是黄巾也是黄巾了。”
刘臻点头:“正是如此。”
典韦又问:“那咱们和祖氏的仇,何时去报?”
刘臻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血海深仇,自是报得越快越好!”
短暂的商议过后。
刘臻决定,等邹靖撤走,就和典韦立刻出发赶赴范阳。
关羽则留守新县,以防万一。
定下之后,关羽说道:“眼下死伤者众多,三弟离开之前,还是安排一下治疗、安葬之事吧……”
刘臻点头:“好,走吧,先去华佗先生那里看看。”
三人转身往华佗住所走去。
走了两步,关羽忽然冷不丁说道:“三弟,说起来新县死伤者众多,该向那邹靖索要些丧葬费、抚恤金的……”
刘臻心里咯噔一下。
二爷不会被我教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