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七年了,新年都过去了,生产队里都开始干活了,二哥早上起大早跟大帮去富山屯南边刨大壕去了,俺爹去队里跟车送粪去了。刚过完年,各生产队干活也都是干一大气活,早上去,去到就干活,中午也不回来吃饭,等着干到下午两点多钟就算一天了。一天,给工分八分。
二哥和爹干活回来了,就吃饭吧。吃饭,俺娘喊着叫我赶快放吃饭桌子,叫四弟弟往桌子上拿碗拿筷子。俺娘说,这大冷天的,你二哥你爹在外面干一天活,可饿完了。俺娘喊,我就赶快跑去,到外屋地搬吃饭桌子,俺刚搬着桌子,给桌子放到炕上,饭菜还没上全呢,还没吃呢,队里就来人了,来人就站在俺家大门口喊上了。来人喊上了,俺娘叫我出去看,我赶快跑出去了,我跑出去一看是李二,我问李二,我说,二哥。啥事?
“队里今晚上要开会了,叫我来通知,叫社员吃完饭,赶快上队里开会去。
“开会,二哥,队里开啥会呀?”
“开啥会,不知道,可能是学大寨吧。队长没说,队长就告诉我通知大家吃完晚饭,上队里马号开会。等着我走到大队那,咱队里的会计在那呢,我听大队会计给他们说,今晚分东西得抓阄。”
李二说了,我赶快跑回来给俺爹和二哥说。二哥一听,说:“开会,还要抓阄,看来今晚上队里开会又有好事了。”
“有好事了,家林,你快吃饭吧,你年轻人吃饭快,你吃完饭,就上队里等着去。”
“好的。”二哥,说着,急三忙四,吃一个大饼子就走了。二哥走了,俺娘才上炕吃饭。俺爷说,这队里的工作抓的很紧呀,刚过完年,今个生产队里是头一天干活,头一天干活,队里晚上就开始开会。
“开会,爹,还有抓阄嘞?哎,她爹,你说这是开啥会呀?李二说开会,还抓阄,能抓啥阄啊?
“这不好说,开会,这可能是县里派来的工作队来了呗,来了,开会就是学习呗。学习就是学别的地方,农业是咋干的,取得成绩的。那抓阄,要抓什么,那就不好说了?也可能是供销社分来布料了,也可能是供销社分来自行车,缝纫机啥的?”
“抓阄,咱去年,就抓了一块布料,华达呢。剩下咱啥也没抓着。咱都不如人家他刘婶家,他刘婶家还还抓一个座钟呢。”
“哎,娘,那我刘婶家,还不如我大爷家呢?我大爷家还抓一台缝纫机呢?”
“啊,你大爷家抓到缝纫机了?家军,我咋没听说呢?”
“你没听说,娘,我三哥说的对,我大爷家抓阄抓到有缝纫机,我都看到了,我大爷家不说,他是怕咱家用。”
“嗯,孩子说这那是一点也不假,要不,大哥咋敢给家昌张罗着结婚呢?家里有缝纫机了,有一个大件了,就敢给媒人吹的了。”
“娘,等着队里再抓阄的时候,咱家也抓一台缝纫机。”
“哎呀,三孩子,抓阄,不是你想抓阄,就能抓到的,那得看你的手气,看你的点子。”
“谁在家了,谁在家了,哎呀,这外屋地这么黑呀,这家子人,这是吃饭了?”外面来人了,走到俺家外屋地了,到了俺家外屋地,看外屋地黑喊上了。
“哎,外面来人了。”
“来人了?她娘,外面来人了吗?你听到了?”
“我听到了,快,快快,孩子,你们谁出去看看,看看是谁来了,是来咱家的,还是上他们东屋老崔家的?外屋地还没有灯呢,别是谁来了,是到咱家的,再卡倒了?”
“好的,我来看看。我来看看,是谁来了,是来俺家的吗?还是上东屋崔大爷家的?”我从炕蹦上下来,跑着去开里屋门。我打开里屋门,一个人站在门口了。
“呀,是赵大爷?来,赵大爷。爹,是我赵大爷。”
“对呀,是我呀,家军,你吃饭了吗?你爹在家了吗?”
“在家在家,我爹在家。赵大爷,快进屋,爹,娘,我赵大爷来了。”我说着,我就给赵大爷开着俺家的里屋门,让赵大爷进屋。
“你赵大爷来了,那就赶快叫你赵大爷进屋,你给你赵大爷拿马杌子;叫你赵大爷进屋坐。”俺爹说着,赵大爷走进来,我关上门,又赶快来给赵大爷搬凳子坐。
“你们这是刚吃饭?看起来是有好吃的呀?”
“刚吃饭,赵大哥,刚吃饭,好吃的倒是没有,我们队今个这不是开始干活了吗?这是过了年头一天。俺家你二兄弟和俺家林,都上队里干活去了,回来晚了点。你家这是早吃完了。”
“早吃完了也不是早吃完了,我是吃完饭就往这跑,我吃完就出来了,俺家她们娘们还在家吃着呢,我是不管他们了,我来是有事,二兄弟。”
“有事?有事你就说,大哥。”
“说,我得说,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个事儿,二兄弟,我家是前年盖的房子吧?那年,大队分房号,我 想要,你也想要,我知道的早,你知道的晚,我分到了,你都没分到,自从那年,大队分那次房号,这几年,咱大队再就没分过房号。今天,我在俺一队马号,又听说,大队又要分房号了?为这,我赶快来告诉你。”
“分房号了?大哥,那可挺好,我家都等几年了?大哥,你听到的这信准吧?”
“准不?我估计准。它没这事儿,谁能说呀?”
“那大哥,这是你在你们队里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我听俺队里马倌马老四和俺队的队长王永祥说的。马老四不是不识字吗?他给队长说,叫队长家那个大小子,给他写个要房号的申请,他要给大队会计送去。”
“那儿,马老四和队长这么说,那就能准。”
“准,弟妹,二兄弟,他们还这么说呢,是我们队长说的,写个申请,送去,只是排号,按照排号的个顺序,今年不是分,是按着申请顺序抓阄。”
“抓阄?再庭,那要是抓阄,那太好了。”
“哎,娘,那李二来通知开会,还说,今晚上可能有好事,抓阄,是不是,抓房号啊?”
“那不能是,你没听你赵大爷说吗?要房号,得申请,咱还没申请嘞,恐怕别人家有要房号的,也没写申请嘞。向大队想要房号的,要抓阄,那大队得在接到申请后,还得研究吧,在研究以后,看谁符合条件,谁不符合条件,也不能申请就给呀,是吧,赵大哥?”
“那是那是,要是要就给,那得多少啊?”
“就是啊,大哥,等着研究决定了,有谁没有谁了,最后再定下在那一天,下通知了,才能抓阄呢。”
“哦,那么麻烦呀?”
“麻烦,那不是麻烦,那是必走的程序。我想,像四清之前,姜春涛当大队领导时候那样,不顾党的政策,不顾老百姓的利益,自己偷着分这分那,那个时代是没有了。是吧赵大哥。”
“啊,那是,哎,二兄弟,姜春涛要走了,要带十二户,有我们一队六户,二队两户,有你们三队四户,要上同江县乐业那边建点去了。”
“去吧,他不走也不行了,四清运动,工作队的给他拿下来了,他贪污的,工作队叫他退赔了,也给他留党察看了。他也看了,他再在这,大队书记是当不成了。”
“哎,他爹,咱就别说这个了,咱赶快还是说咱要房号的事吧,正好赵大哥在这,叫赵大哥说,赵大哥以前都给大队要过房号了,看赵大哥以前咋给人家说的,咱也那样说,写个申请,给大队送去。”
“咿,你叫赵大哥说,看把你能的?你说叫赵大哥说,那赵大哥你说吧,你说,我就叫俺家军按着你说的写个申请。”
“写申请,我那时候,没写申请,我要房号,我是那天赶上了,大队有几个人正在大队那分房号呢,我说给我一个,他知道我家是移民来的,没房子,是住人家的房子,它们就给我一个。”
“这不得了,赵大哥点好,赶上了,说要个房号,就给一个。”
“给是给我了,二兄弟,给的地方不好,给的是大后趟街,还是大东头。不靠道。”
外屋地门响了。有人来了。“呀,门响了,又是谁来了?”
“谁来了,是你二哥开会回来了吧?你们看看,外屋地没有灯。”
“谁来了,俺娘叫看看去,我又赶快去。”我说着就下炕跑去。“谁呀?”我一开门问道。
“谁呀?我啊,家军。”
“啊,二哥呀?俺二哥回来了。二哥你,胳肢窝夹的啥呀?”
“夹的啥?快进屋,二哥发财了?进屋来看看。二哥今天开会去,抓阄,抓到好东西了。”
“抓到好东西了,你赵大爷在这呢?”俺爹说道。
“赵大爷在这呢,我赵大爷在这好啊,我赵大爷在这儿,也一起看看,我抓的这块布料,我的点子有多高。今晚上抓阄,一共四块布料,有两块这个,两块华达呢。两块这个,就叫我抓到一块。那是八十多个人抓呀。”
“那你是点高。”赵大爷说着伸出大拇指。
“看看,我也来看看。娘,你来看,这是什么布呀?布还有沟,还有毛,还这么滑溜。”
“有沟,有毛,还滑溜,四孩子,你不懂,那不用说,俺小二,你二哥,这抓阄,抓的是块条绒。赵大哥你看看?”
“啊,这是块条绒。这块布不错呀?这是什么颜色的?这是黑天也看不清呀。是黑色的呀,还是蓝色的呀?”
“赵大爷,在是蓝色的。”
“蓝色的,哎呀,娘,这布要给我做一件衣裳该多带劲儿呀?”
“给你做一件衣裳,四孩子,可美死你吧,你别看是你二哥抓阄抓的,就是给你二哥做衣裳,你二哥都不能让做,要做,你们不说媳妇了。”
“说媳妇,娘,说媳妇,说媳妇,说那媳妇干啥,外面的人,跑咱家来,还得给她好吃好喝的,好衣裳还得给她穿,多不合适呀?”
“哎呀,别说这个布了,来,我问你二哥,今个你去队里开会,开会都讲啥了,就光抓这布料了咋的?”
“啊,爹,县里蹲点的工作队来了,念一段报纸,讲一讲全国的大好形势,讲了县里的要求。最后才抓的这布料。”
“哎,说没说,大队今年要给没房子住的,要盖房子的,安排房号啥的?”
“哎,说了,说了,这是开完会了,还没抓阄嘞,队长说的。”
“说了,二孩子,你赵大爷,今个来,就是来告诉咱这个要房号的事来的。这么说,赵大哥,你听到的信,就是准的了。那我们得谢谢赵大哥呀,你在队里听到信了,就赶快跑来告诉我们。”
“哎呀,这谢啥,这不,我不来,你们也知道了。”
“知道了,这是国家好啊,有工作队在这,经常整顿思想,使大队的干部不敢不公开了。”
“哎,他娘你别说这个了,你叫我问家林,你说队长说房号的事了,那队长说没说,大队叫咋办手续啊?”
“说了,队长说,叫先从小队报名,今个明个这两天在小队报完,等着报完名了,小队拉出名单来,去交给大队。小队把名单交上去了,自己再写个申请,是想要两间房房号,还是要三间房号。自己在申请上写清楚,写完交到大队去。大队再审核,研究,最好符合条件的,大队再通知,去大队抓阄。”
“啊,二孩子,那你今个去开会,小队叫报名,你报名了吗?”
“我报名了。还没等我报名呢,队长,就问我了,说,小马,你家那房子,你爹这两年都嘈嘈着说房盖漏雨,房子大山墙都不行了,维修还没法修,这回大队给房号,你家要不要啊?”
“那你咋说的呀?”
“我说要啊。队长说,你家得要三间的房号吧?我说对。”
“那,二孩子,队长就给咱家写上了呗?”
“写上了,队长写上了,那个工作队的,在队长跟前呢,也拿出本子和钢笔给记上了,工作队那个大高个子 ,还给咱队长说,老马的房号确实应该解决,老马是移民,来了就没给安排好,当时国家给移民安置是有拨款的,大队给占用了,给老马哥俩一个老马圈,这马圈当时就不行了,硬是叫老马家给这么修,那么用木头支撑着,对付着住下了,住了七八年了。老马人老实,他和他父亲都是老共产党员,当过八路军,干革命,对国家无所求。”
第二天了,俺爹早早就喊我起来了,叫我写个申请,申请写完了,俺爹早上上队里干活带走了。晚上俺爹干活回来,俺娘问俺爹,申请交给大队没有。俺爹说他路过大队的时候,大队的领导还没去呢,大队工作队的张队长在大队住,申请交给张队长了。俺爷说那就妥了,张队长是部队转业干部,那人干工作,实在,不走样。
四月二十八号了,已是下午了,大队来人了,叫俺家上大队抓阄去。俺爷去了,三间房号就六个,俺爷抓个二号,二号在后趟街最东头。大队,告诉俺爷,在五一,大队安排人给放线。
五一我们学校放假了,五一上午,爷爷领着我上大队了,大队安排几个人,那一天给所有的房号都放线了,一共是十八家。我家也给放线了。晚上了,俺娘高兴地给俺爹说,这回咱家抓阄抓到房号了,咱盖房子有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