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年关,雅安还沉浸在新春的余韵之中,街边的灯笼依旧高挂,红绸在微风里轻轻飘动。温府的庭院内,本就不多的积雪渐渐消融,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温北君生辰刚过,府里的热闹劲儿还未完全消散。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柔和地洒在庭院里。温北君难得起了个大早,在院中就着粗茶,吃些红豆酥就当做是早饭了。
此时,碧水在温鸢的搀扶下,缓缓从回廊走来。她的身形因为孕晚期而显得有些臃肿,但举手投足间依旧温婉动人。暖阳洒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丰腴的轮廓。碧水扶着腰,慢悠悠地走到廊下,目光在庭院里四处逡巡,最终落在一处空旷的角落,她稍作停顿,轻声却笃定地说,“我想在院里栽一颗枇杷树。”
温北君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
碧水向来是不和他要些什么的,就算是要,也只是要些胭脂什么的。
他转过身,眼中满是疑惑,将茶水放置一旁,抬眸看向妻子,问道,“枇杷树?为何突然想要这个?”
碧水轻轻抚了抚高高隆起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轻声说道,“将军自然会知道的。”
温北君看着她,虽然心中满是好奇,但见妻子不愿多说,也不忍多问,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一定要满足她这个小小的心愿。
温北君向来对碧水有求必应,片刻都未曾耽搁,他立刻招来吴泽。吴泽匆匆赶来,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温北君神色认真,语气郑重地吩咐道,“你速去寻来最好的枇杷树苗,一定要粗壮、健康的,从起苗、运输到栽种,每一个环节都要精心照料,千万莫有差池。”吴泽领命后,丝毫不敢懈怠,当即马不停蹄地四处打听,跑遍了京城内外大大小小的苗圃。
经过几日的奔波,终于寻到一棵品相极佳的枇杷树苗。
树苗运到那日,温北君亲自带着几个家丁,在庭院的东南角选定位置。
他挽起衣袖,拿起锄头,开始一锄一锄地翻土。泥土被翻起,散发出清新而湿润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他的动作有力而专注,每一下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夯实一份安稳的根基。
种下树苗后,温北君每日都会抽出时间,亲自到树旁看看。
让整个天下都闻风丧胆的恶鬼温北君,会在每一个极为平常的时间,俯下身,仔细检查树苗的枝叶,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像是在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日子在平淡与期待中一天天过去,碧水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临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午后,碧水坐在房内,手指轻轻抚过一件刚做好的婴儿衣裳,眉眼间满是温柔。突然,一阵轻微的腹痛袭来,她的手微微一颤,但很快便稳住了情绪,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小鸢,让吴管家把准备好的东西再检查一遍。”碧水轻声吩咐温鸢,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慌乱。
温府向来没什么丫鬟,只有些仆役,温北君和碧水都是从一人一户干起来的,温北君说被伺候实在是受不住,也算是奇闻一桩。
硬要说,可能只是未成婚前的碧水算得上温北君的贴身丫鬟。
温鸢应了一声,赶忙去喊着吴泽一并查看早已备好的襁褓、小衣服等物品。
碧水房间里传出一声闷哼。守在一旁的温鸢瞬间紧张起来,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碧水姐,碧水姐,你,你没事吧。”
碧水已经无力回应温鸢了,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煞白,无法说出任何话。
“谁来帮帮碧水姐啊,快请人啊,稳婆,叔,谁来救救碧水姐啊!”
温北君正在书房处理军务,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来回游走,批阅着公文。听到这声呼喊,他的手猛地一抖,毛笔“啪”地一声掉落在桌上,墨汁溅开,洇染了半张宣纸。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过急促,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顾不上许多,几步跨出书房,朝着碧水的房间飞奔而去。
到了房门口,他却被拦住,“将军,产房污秽,您不能进去。”
温北君心急如焚,在门口不停地踱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他时不时地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捕捉房间里的一丝动静,每一声碧水的痛呼,都像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刺进他的心里。他眉头紧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在听到又一声惨叫后,他实在是忍不住,要推开门。
“侯爷万万不可啊,”林庸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若是您这时候进去,反倒是害了夫人啊,只会让夫人更危险,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的。”
温北君哪能听得进去,只是机械地点点头,眼睛始终盯着房门。
“夫人,您再使把劲!”“快了,快了,已经看到头了!”房间里稳婆的声音不断传出,温北君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汗水从他的额头不断冒出,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襟。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保大,保大,我只要我夫人能平安活着啊!”
温北君眼眶泛红,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无助,那是平日里运筹帷幄、威风凛凛的他从未有过的神情。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着“保大,保大……”,声音因为过度紧张与焦虑而变得沙哑。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每一根神经都在为房内的妻子紧绷着。他的双手时而紧紧握拳,骨节泛白,时而又不安地在身侧挥舞,仿佛想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此刻,他全然没了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模样,平日里坚毅的下巴此刻也微微颤抖着,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担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要用目光穿透它,亲眼确认妻子的安危。汗水不受控制地从鬓角滑落,滴落在脚下的石板上,他却浑然不觉,满心满眼只有房内生死未卜的碧水。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温北君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与期待。产婆满脸喜色地打开门,高声说道:“恭喜将军,夫人生了个小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