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已经拥有了太多太多了,走遍世界尽头,探寻惊叹与奇迹,路羽在少年时期拥有所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恣意张扬。
少年鲜衣怒马,惹眼的紧。
柳眉杏眼梨涡,人人称道的秋水明眸,温柔又不失宁静的标致长相……从前可没有人会给路羽这样基于五官的评价。
温柔这两个字才是真正的沾不上边。
江南美人的温柔小意自是吸引人们的目光,但终究不及那走出来的人通体气质耀目。
若你唤她一声名字,少年听见声音循声望来,英姿挺拔的背影调转见到来人,那看似柔软的眉眼顿时扬起,像是藏了团熊熊烈火,浑然天成的桀骜锋芒全从眼底透了出来,所有人在这目光里都无处躲藏。
她那时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骨子里的反叛压下了本该占据上风的理智与冷静,就这么无所不能的,极度出挑的,去拽住自己所谓的命运绳索。
很多人说要打磨,要成长,
不要骄傲。
可为什么不呢?她有风景,站在万米深海之上;有冒险,开怀大笑的听从地心引力坠落;有至亲,给予她物质底气和精神支撑的路维铮女士;更有挚友,无人可比拟的……
再说一次,她拥有的太多。
有坦荡无惧的满腔勇气,
有鲜活滚烫的丰盛灵魂,
有光明的前程,
有熠熠的未来。
路羽坚信这一切都会一直如此,她始终在路上的妈妈是指路灯塔,她时刻有计划的冒险是预备底气,她越来越丰富的记忆碎片——
少不了她那两位惊才绝艳的挚友。
他们已经认识十四年了。
到头来,
他们也就认识了十四年。
——
十八岁,她成年了。
她还是拥有很多,甚至在这一年多了很多,但路羽变得不一样了。
和现在的路羽趋于同步。
她的挚友不见了。
三个人,就剩下了她一个。
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在她上一年的欢愉还未消散之时,离别便悄然而至。
仿佛把什么东西背在了身上。
少年终究不可能永远是少年,这大概也算是某种冷漠武断的循环定律。
十九岁
二十一岁
……
二十七岁,酩酊大醉一场。
十年,无言。
十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说好的雪山共饮,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
两个不守信用的。
想要完成的事情也没有完成。
一个守了没用的。
那会儿大概是真的有点难过。
路羽变了很多,变成了从前连想也没想过会成为的人,并不讨厌,只是有点疲倦。
二十九岁,遇见叶凛。
结婚,生子。
并没有婚礼,最期待的人来不了了。
……
……
三十二岁,现在。
距离路羽的十七岁,过去了十五年。
她恍惚间发觉——
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了。
很难想象。
若要问十七岁前的路羽,她怕是到死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
要说是什么的一天……
大概是奋发图强的一天吧,把自己弄的那么累。
路羽把脸埋在毯子里,只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头顶,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安安静静的蜷缩着,一点动作都没有。
像一座安静的岛屿。
“叶凛,”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羽莫名轻喊了一声叶凛的名字,几乎就在下一刻,她便往前倒了下去,直直坠入海洋拍岸而上的浪花中。
叶凛连着毯子将她抱了满怀。
路羽并不知道叶凛什么时候来的,但她就是突如其来的,察觉到了沉稳又安心的熟悉呼吸。
被人放的很轻,刻意的。
可路羽还是听出来了,她曾经无数次同频过的呼吸,来自于现在还清醒的另一个人。
叶凛。
他不会睡的,他总是在等她。
路羽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凛总能如此,总能以她最不会排斥最潜移默化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从第一眼,到这一眼。
路羽从来没见过像叶凛这样的人,温和,谦逊,沉稳,和而不流……太多的夸耀的词语都可以安他身上。
但很多也都是外界会给的,路羽在这三四年间看了些叶凛参演的片子,她觉得他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料子。
他也是个天纵之才。
偏偏落到面前,真实的近乎虚假。
这就是路羽给出的评价。
叶凛人很好,能做到这么个地步,字字句句动作行为,没人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路羽不能确定这算不算爱情。
但这一定饱含尊重。
因为有人曾经也对她这么好过,不止一个也不止一次,好像也不止曾经。
虽然方式不同,但叶凛不会是头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肯定不出于爱情。
以至于面对叶凛,路羽就不能确定他的出发点究竟是否与爱情有关,比起叶凛她好像是稍显冷漠的那一个。
理所应当的接受。
那确实也是没说错,路羽是挺理所应当的,她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只能说结了婚没有变化对她来说是个比较好的发展。
她似乎有改变。
倒回去的改变,很轻微。
路羽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在需要世故圆滑的高度隐隐露出一点锋利的尖角。
在丢失后的十几年恍惚再看见。
陷入柔软座位里的此时变成了两个相拥的人,路羽耳廓贴在单薄上衣遮住的心脏附近,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她清晰收录下一声一声的来自心脏维持生命稳定泵动血液的跳动。
没来由的,路羽很想问他这个问题。
如果自己无法判断,不妨去问问另一位当事人,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
路羽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干脆,直接,简单。
之后又重新回归安静,路羽的脑袋从毯子里钻出对上一双温润凤眸,路羽没再说话,叶凛也没有立刻回复。
她没有通天的本领能够直接透过人脸就能读心知道对面这人在想什么,又要说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叶凛此时竟然和路羽方才埋头想的东西差不多。
叶凛低眉垂眸,细细描绘着路羽的五官,他曾无数次做过这样的事,却永远在下一次仍旧会如此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