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八已经从厨房里拿来了一只陶碗,“这活儿我还真干过,我来吧。”
薛蝌跟个孩子似的,蹲在一边,瞧他真的几下便挤出了奶来,忽的笑的一脸猥琐,“八叔,这手感好吗?”
薛老八哈哈的笑道:“你小子啊,要不你来试试?”
“不了不了,怪腥气的。这羊奶咋就这么膻呢?”
“羊肉本来就膻啊。”
薛蝌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驼腰老汉带着三个孩子进了院子,最大的那个小子,看身量也不过才八九岁的样子,却已然是一脸的风霜了。
最小的扭头看看停在外面的马车,“爷爷,那是大马吗?”
“老婆子,家中来客了?”老汉放下锄头,扬声问道。
拴羊的地方堆了些柴火,挡住了视线,他并没有瞧见蹲着的那俩人。
闻声,薛老八端着陶碗站了起来,“大壮哥,是我。”
“呀,我家啥时候有羊了?”唯一的小姑娘惊奇的问道。
薛老八指指薛蝌,“你们蝌叔刚买的,正挤奶喂你们小弟呢。”
小丫头凑近陶碗闻了闻,皱了皱鼻子,“好骚啊,这,能喝吗?”
薛老八将碗朝她面前举了举,“你尝尝?”
小丫头忙跑开了,“啊呀,那骚味熏人呐。”
“哈哈哈~”
三个大人都乐了。
薛蝌上前见了礼,老汉忙问这是谁家的,一听他这来历,感叹道:“二老爷就为人宽厚,咱族中可有不少人得了他的恩惠呢。想不到,哥儿也是个心善的,老头子就厚着脸皮,愧领了。”
“我从京都还带了大夫,明天我将人带过来给你们都瞧瞧身子骨,等身体养好了,那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老汉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但他也没有拒绝,欠一份人情也是欠,若是真的能多活几年,帮着儿媳妇把孩子拉扯大,那他们老俩口,死也瞑目了。
说话间,三个孩子就都在厨房门口排排站着了,实在是肉香味太诱人了,他们都记不清何时吃过,特别是最小的那个,也不知道他尝过肉味没有?
薛蝌进屋拆开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绿豆糕,他只拿了一块,走到三个孩子面前,掰成了三份,“先垫上一口,一会儿就吃饭了。”
兄妹三个也没客气,塞进嘴巴里,最大的还嚼了两下,两个小的几乎囫囵个的给吞了,都没尝到味道,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大哥,“哥,甜的咸的呀?好吃吗?”
薛蝌又是一阵心酸。
这顿丰盛的午饭,在这间农家小院里,怕是多少年都难得一见的,几个大人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有那三个孩子吃得肚子溜圆,一脸的魇足。
薛蝌他们离开了,老俩口都是愁容满面的。
“老头子,我这心里不踏实,这哥儿咋突然来我们家了呢?”
老汉被树叶做的烟丝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叹了口气,“他明儿还带大夫来呢,要是,有啥所求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可这家里有啥是他那样的人家要的?”
老汉瞅瞅在院中玩闹的孙子孙女,胸口发闷,“管他呢,咱都穷成这样了,能有啥?老婆子,咱去看看他到底带了些什么东西?”
老妇人也叹了口气。
第二天的上午,薛蝌带着老大夫如约而至,这次薛老八没跟着来。
先是给老俩口把了把脉,“薛二爷,老太太是当年生育时落下来的病根,还可调理一二,老爷子那些病痛嘛,则多数是长年劳累所致,已伤了根本了,非药力所能治的了,老夫可为他针灸一二,今年的时霉天里,他多少能好受些。”
老汉倒是挺看得开的,“有劳大夫了,还请您为老妻开个方子。”
老妇人摇头不肯,“老头子,我都土埋到下巴壳了,还吃什么劳什子药啊?家里就剩那几个铜钱儿了,可吃不起的。”
“婶子,这钱我来出,要是你的身子骨调理好了,我叔也能轻省些不是?”薛蝌说道。
“好哥儿,婶子无以为报啊,浪费那个钱干嘛呀?不吃,不吃,抓来了我也不吃的。”老妇人摇着头,神色坚决。
薛蝌叹了口气,便让老大夫去给他们儿媳妇把脉,顺便的,也给那个孩子瞧了瞧。
“这小妇人命大呀,当时应该是产后惊风了。”
“可能调养?”薛蝌忙问道。
“先推拿针灸看看,再决定用何药调养。”
老妇人的双手都在颤抖,小声的问道:“若是调养不过来,会,会如何啊?”
“没几年的活头了。”
老俩口都惊的差点儿栽倒了,薛蝌一手托了一个,“大壮叔,婶子,这药钱我来出,得治,得尽力治好了。”
老大夫叹了口气,他行医数十载,什么样的艰难困苦的情形,他都瞧见过,可他除了治病,却治不了命,不是心肠变硬了,而是司空见惯的无能为力。
“老嫂子,你随我进去,我得给你儿媳妇针灸,趁着我们还在金陵,好歹做一些治疗,能多活一日,也多好的。”
老汉老泪纵横,用袖子擦了擦脸,“老婆子去吧,没娘的孩子苦啊。”
“老头子,可这~”
老妇人的犹豫,老汉哪里能不懂,“快去吧。那个哥儿,你跟我到外面去。”
薛蝌扶着老汉来到了院子里,走到了拴母羊的那个角落。
“哥儿,你给我句实话,你这么帮着我们,图什么呀?”
老汉的眼神让人无法回避。
薛蝌也就不再隐瞒,把大房到京都后的事,大略的说了说。
“我明白了,你是冲我们家小孙子来的。唉~”
“叔,你们要不是不同意,我也不会勉强的,但我帮你们,也并非是为了这件事。在我父母相继过世后,我们兄妹也是尝遍了人间的冷暖,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还有些家财,不管多难,至少饿不着冻不着。如今我也是为人父的了,我也有两个儿子,我看着你们这样,我心里头难受啊,你跟婶子千万别多想,成不成的,这药钱我都出。”
老汉痛苦的又哽咽了,“我能不知道你是好心吗?哥儿,容我们商量商量,可好?”
“当然。虽说过继后,他不再是你们的孙子了,但咱都是一个祖宗下来的,都姓薛,即便以后不能相认,但还是能见着的。以后,我这个叔父也会看顾着,他会慢慢的长大,读书,成家立业。叔,我会说到做到的。”
老汉又抹了一把脸,“叔信你,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