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惴惴,三日难眠。
三日等待之后,终在第四日清晨等到了沈云舒回谷的时候。只是这次,她不是独自一人返谷,而是由风舞楼陪同,身后是一群被侍卫押解着的犯人。
细细看来,犯人之中男女皆有,老者已年至古稀,幼者不过垂髫之年,似还有身怀六甲的女子,他们被侍卫层层押解着,哆哆嗦嗦地向着铸剑炉而去。一路之上有众多铸剑谷的弟子围观,却无人敢上前阻拦,任一群人涌进了铸剑炉之中,随后便有一群铁甲卫士把守住了铸剑炉的入口,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剑炉之中风云将起,指不准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待众人赶至,沈云舒已在一群人的环簇下立于剑炉之中,目光凛凛地扫视着底下跪倒的一干人等。
“云舒,你没事吧?”见沈云舒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上官韬悬着数日的心才稍稍得以安歇。
“没事。”沈云舒应和了上官韬一声,转头对身边的人问道:”欧阳风,严靖呢?”
“禀宫主,小舞已和司空御一同前去押解严靖,不时便会来此。”风舞楼的楼主之一欧阳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宫主放心,定让景王无话可说。”
在沈云舒的严令下欧阳风与南宫舞带着风舞楼上下昼出夜伏,调用了其积累的所有关系,在三日之内抓捕了严氏相关的所有人员,并暗中调查了与其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云舒,你这是……”那些被绑缚着跪在下面的人让上官韬不由大为疑惑,里面有着不少老幼妇孺,他们到底是为何会被如此对待?
“他们都是严氏的族人。”沈云舒侧眼看了上官韬一眼,慢悠悠地答道,”除恶务尽,你不是要报仇吗?我替你把他们都带来了。”
“可是……这也太……严靖该死,可也无须殃及无辜吧?”耳畔犹有孩童妇孺低声的啜泣,让上官韬不由有些光火。
“无不无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是你能决定的。”
沈云舒不再回答上官韬的问题,因为,严靖到了。
被司空御与南宫舞一左一右押解着的严靖在看到铸剑炉内的光景后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恐惧,心中隐隐有着不安在蔓延。
“好了,主角到场了,我们的戏,该开始了。”
司空御一把将严靖打跪在地,等候着沈云舒的发落。
“严靖,我再问你一遍,当初你为何要构陷玉伦?”
“下官……下官不明白王妃殿下所言何事……”
“很好,嘴挺硬嘛。”沈云舒阴阴一笑,让严靖不由毛骨悚然,”今日你是难逃一死,不过拉多少人为你陪葬,就让你自己决定吧。”
当沈云舒含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他的家人宗族之时,严靖便知大祸临头。只是若是吐出实情,那严氏上下定是难逃灭族之祸,让他又是有口难言。
“不说是吗?”严靖的沉默早在意料之中,沈云舒也无甚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可你要清楚,他们可灭你全族,我也可以,而且会让他们死得更痛苦。”
这种充满威胁的话语,用那淡淡的口吻说出,竟让人有种莫名的阴凉。
“下官不知……求王妃恕罪。”
严靖是打定主意抵死不从,对付这种人,她自然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欧阳风,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属下明白。”欧阳风应道,示意身边的人跟上。行至南宫舞身边时他轻声说了一句,”小舞,别看。”
欧阳风带人径直走向严靖的次子严弼,将他硬生生地拖到了严靖面前,两人一脸惊惶地面面相觑着。
“严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坦白。若你还是冥顽不灵的话,我就在你面前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杀光,绝不食言!”沈云舒的口吻一变,突然满是突兀的杀意,血红的眼眸中流露的是无法言喻的暴戾。
“……”严靖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任何言语。
“动手!”
欧阳风示意手下将严弼两手反扣绑死,揪着他的头发使其后仰,另有一人按着他的脸颊,强行掰开了他的嘴。
欧阳风以铁勺舀出了熔融的铁水,连挣扎的余地都没给严弼留下,一把将铁水灌入了严弼的口中。
铸剑炉中再次弥漫起那令人反胃的焦臭味,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严弼连哀嚎都无法发出,在严靖面前痛苦地挣扎了几下,便在难忍的剧痛中死去,被铁水烧蚀得不成模样的脸因为痛苦而愈加狰狞,这凄凉的死状,让严氏的妇孺幼孩皆因惊惧与悲伤而掩不住哭泣的声音。
这哀鸿遍野的模样,让上官博再次无法忍耐,愤而上前想要阻止沈云舒,却被刘之毓一把拉住制止。
“博儿,这是韬韬与沈云舒之间的问题,你不许管!你要是插手了此事,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的!”
对上刘之毓血红的眼眸,上官博只能愤愤作罢,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如此残酷的事居然让她如此认真,那原本如水清澈的眼眸,竟在此刻被血染透,这实在,太讽刺了。
“严靖,你说吗?”看着横在严靖面前的尸首,沈云舒只是淡淡地继续问道。
“……”严靖依旧沉默,虽然悲伤,虽然痛苦,虽然愤怒,但他只能沉默。
“下一个。”沈云舒似乎也不甚在意,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严靖一眼,便摆摆手让欧阳风继续。
此次遭殃的,是严靖的四子严宽。二哥的惨状当前,严宽自是拼命地反抗着,奈何面对欧阳风这种高手,亦是只能三两下被丢到了严靖面前。
“爹!爹!你就招了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对死亡的恐惧让严宽在地上挣扎着向严靖爬去,那种痛苦的死法,他不要,他不要!
“闭嘴!你想害死一家人吗?”严靖低声地对严宽吼道。
“严靖,我看你好像没听清我的话。只要你不说,他们一个都逃不掉,包括小孩。”
沈云舒再次重复的话让底下的不安与恐惧瞬间爆发,哭泣,尖叫此起彼伏,宛若人间地狱一般。
“老爷!老爷!你就招了吧!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宽儿他们都会死的啊!”严靖的夫人包氏在这一片惊惶之中再也无法自持,惊惧地向严靖哭诉道。此言一出,所有人便附和着向严靖哀求,无论招供的后果如何,总比眼下惨死于此来得好。
“我……”严靖额上的冷汗不断滑落着,招或不招,他艰难地衡量着两边的后果。
只是沈云舒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了,欧阳风在她的示意下将严宽放倒在地,命人按住了他的手脚,取出一把利刃以火烧得通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剖开了他的腹部,一时五脏六腑皆现于眼前。
“不!不要!”严宽歇斯底里地挣扎着,他已经预知到下一刻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了。只是他的四肢被人牢牢地按住,无论如何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微微颤动着的内脏。
沈云舒将手一指,以灵气托起了铁水,将其一滴一滴缓慢地滴入了严宽腹内。灼热的铁水遇到湿润的腹腔发出滋滋声响,在烧蚀着他的内脏的同时,一点点地冷却,凝结在他的内脏上。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严宽目睹着自己的内脏在铁水粘结时由红泛白,再由白发黑,在无法忍受的哀嚎中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宫主,他咬舌了。”
“放开他。”
沈云舒鄙夷地瞥了严宽一眼,将所有的铁水倾入他的腹中,一时水雾与黑烟并起,严宽满口是血地嘶吼着,双手不顾疼痛地扒着腹内的铁水,将自己的内脏毁得一塌糊涂,痛苦暴毙。
除了沈云舒,无人未因这一幕而失色。
那种无法形容的恶臭,可以令人终日不思肉欲,那种绝望的嘶吼,能让人无数日地在噩梦中沉沦,不知她施行如此暴行,来日是否会在梦中惊醒。
“想招了吗?”
严靖似乎沉浸在那不堪入目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依旧没有回答沈云舒的问题。
“很好,那接下来,就换你未出世的孙子吧。”
“云舒,够了!住手吧!”上官韬已经无法坐视不管,一把拉住了沈云舒。
“韬韬,我这可是为了你和莫倾城,为何要阻止我?”
“这样的……我不想要……我不要,你变成这个样子……”
“担心我?不是为了他们?”
“对!我只要你和清懿好好的,我不求其他。”
“即使放弃对莫倾城的承诺?”
上官韬愣了一下,仅仅是愣了一下,便点头回答道:”对!只要你们好好的。”
这几日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莫倾城已死,他不能因为她让沈云舒与许清懿承受更多的痛苦。
“谢谢你……不过……快结束了。”沈云舒对着上官韬笑了笑,拨开了他的手,吩咐司空御道,”司空御,拦住韬韬。”
沈云舒一步一步地逼向严靖的儿媳妇陆霜,这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早因恐惧与绝望,满脸泪痕,两眼无神地望着向她一步一步走来的沈云舒。孩子要保不住了吗?那么……那么……
在陆霜即将舍命扑向沈云舒之时,严靖终于开口了:”王妃殿下……住手吧……我说……我全部都招……”
“哦?”沈云舒停下了脚步,转身向着严靖走去,”早点招供不就好了吗?那么你的两个儿子就无需死得如此凄惨了吧?”
看着沈云舒的笑严靖也凄惨地笑了起来,声音绝望得无比瘆人:”是啊,自作孽不可活啊!王妃殿下,你也是呢,我会在地狱,等着你这只恶鬼的!”
“是吗?我从地狱中爬出,再回去一次,也没什么可怕的。”沈云舒对着严靖笑得无比灿烂,可声音中的阴寒,却比严靖更甚。
沈云舒所带来的恐惧与阴寒仍在火热的铸剑炉中蔓延,她的存在让所有人意识到,这个娇小的身躯里,隐藏的是心如铁石的恶鬼,非其族群者,她视其性命如草芥,只随自己的喜恶,肆意玩弄其恐惧与绝望。
“说吧,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沈云舒收起了笑容,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提醒道。
“玉伦之所以会被发配群荒,是因为……”
严靖才刚开口,两根携裹着强大灵气的冰魄银针便破开了在恐惧中凝固的空气,直直地射向了严靖的死穴。沈云舒见状只是一抬手,袖间的蝶梦应声射出,在相连灵丝的操纵下精准地以剑刃破开了银针,稳稳地落回沈云舒手中。
“想在我眼皮底下杀人灭口,未免太小瞧我吧!”沈云舒秀眸微睨,语气中有着一股被小视的怒意,”欧阳风!南宫舞!你们的人呢!给我把人抓回来!”
“动手!”
预先埋伏在铸剑炉外的风舞楼下属从各个隐蔽地点现身,向着刺客的方向一拥而上。
前来暗杀严靖的刺客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反而成了被暗算的对象,在风舞楼高手的围攻下逐一被擒,只得一人脱逃。只是未待沈云舒从擒获的刺客口中套出主谋,几名刺客便纷纷咬破了口中的药丸,服毒身亡。
“很好,真要和我们作对是吧?”沈云舒阴冷地笑道,”欧阳风,南宫舞,追查这群刺客的身份,让他们的门派彻底消失!司空御,把这几具尸体剁成肉泥,留下首级,然后全部扔到寒渊派的住处去,告诉冷无霜,人我给他送回来了,最好别惹我。还有,让他们最好收敛一点,再与皇族和神华宫作对,我会夷平隐雾山!”
沈云舒的话语是肆无忌惮的傲视,无人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也无人怀疑她的威胁是否只是空谈,他们只知,她的疯狂已非常人。
只是无须司空御传话,隐藏在远处观望着铸剑炉中事态发展的寒渊派长老便已悉数入耳,沈云舒根本无畏他人得知,对着炉口以灵气将话散了出去。
这是警告,亦是威胁。
她的强大,他们已亲眼目睹。
她的冷血,他们已亲耳听清。
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尽管要踏入地狱与恶鬼相搏,亦只能无奈踏上黄泉之道。
“好了,继续说吧,你最好老实交代,若有一丝隐瞒让我不悦,你清楚自己的下场的。从你决定背叛他们的那一刻起,你只有以命易命这个选择了。无论你后悔与否,只要我不插手,他们随时可以杀光你们,背叛者没有怜悯的价值,我想无需多言吧?”
沈云舒犀利的目光让严靖无力地垂下了头,他清楚那些刺客是何人指使,因此在那瞬间他也有了动摇。可是,沈云舒是对的,他这个背叛者已无回头的机会了,他唯有以自己的性命与真相为交换,保全家人宗族性命。
“只要我说出一切,王妃殿下可否保我一家老小安然?”
“不可能,罪无可恕的,必死无疑。情有可原的,我绝不加害,至于冷氏杀不杀他们,就看皇帝保不保他们了,与我无关。”
严靖仰头对着灰冷的岩壁一声长叹,缓缓地开口道:“这一切,都是源于粮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