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上官映雪重重地说道。
“好吧。”司空御妥协了,“其实,姬玉影当年是在刺杀对象之列的,只是我,私自放了她。”
“为何?”这点上官映雪倒有些意外。
“我累了……就是这样而已。杀人杀多了,感到厌倦罢了。”
“……”
“其实最初步入杀手这一途,我对杀人并无太多反感,相反,还有点喜欢手沾鲜血的感觉。然而杀着杀着,我渐渐在那一片血色中迷失了,没有乐趣,仅仅是不断重复单调的日子。杀人,易容,杀人,易容,再杀人,再易容……我杀的人很多,有十恶不赦之人,亦有无辜之人,因此我从根本上,是个该堕入地狱之人。”
“因此你放了她想求救赎?”
“各人造业各人担,我从未想过救赎这种事情。若我这种一身血债之人都能得到救赎,只怕我手下的冤魂都会成怨魂吧?只不过,有时候看着一些场面,总会于心不忍。至于为何放了她,只是回过神之时已经出手了,便将错就错将她送回了铸剑谷。因此,我依旧是她的仇人,这并无任何问题。”
“就因这个理由,你就要把性命交给她?你考虑过我们吗?你考虑过小姐吗?你比我们之中的任何都更清楚她的痛苦,为何要这样抛弃她!”上官映雪紧紧握着拳头,心中仍对司空御的行为无法原谅。
“她不需要我了,已经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在她身边了。因此我想就这么解脱也不错,反正世间也无甚牵挂。”
上官映雪心底微微一沉,神色却依旧,只是淡淡地问道:“你说上官韬吗?”
“嗯。”
“你觉得他胜过你了?”
“难道前几日宫主的话你还听不出吗?这个让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人,早已脱胎换骨,我所无法应付的敌人,却可将宫主交予他保护,一切已经明了。他的龙脉已被宫主打通,那源于青龙的纯正血脉,与我这种移植的龙脉天差地别,他的灵力早已在我之上。只是未经杀戮洗礼,无法发挥,一旦他日在腥风血雨中有所成长,他绝对是可以撼动局势的人。”
“即便如此,就这么选择死亡未免也太过……”
“太过怎样?本来宫主救我之前我本是个已死之人,现已无牵挂,回归虚无不也正常吗?”
“难道除了宫主之外,你在世上已无其他牵挂吗?”虽是心事,却也只能问出。
“或许有,或许无。除了宫主之外,我还对某人有点兴趣。”司空御看着渐沉的夕阳笑道,晦暗的余晖下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
“姬玉影吗?”
司空御微笑着嘴角忽而抽了抽,这种时候会错意……真是败给她了,难得他还觉得她挺聪明的。
“不是,是个有点小聪明却又笨到无可救药的女孩。对了,她还很小心眼,性格易怒,但行事却又冷静谨慎,喜欢揪着别人的把柄不放,最喜欢看别人出糗。”
“呃……这是谁?”上官映雪左思右想,却在记忆中找不出一个对得上号的人。
司空御扶额,无奈地叹气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呐,映雪。瞧你这模样我说你笨也不算对不起你了。”
“我?”上官映雪的脸霎时不知所措地爬满了红晕,所幸夕阳已沉,看不清她娇羞的表情。
“也就是有点兴趣而已,大概就米粒那么大吧,你不用太在意。”司空御看出了她的尴尬,笑着出言戏谑道。
“呃……不对!”上官映雪忽而醒悟过来,“司空御!你竟敢骂我笨!”
“大智若愚,大智若愚。”司空御只是笑笑,任凭上官映雪气得跳脚。
“混蛋……给本姑娘记着……”上官映雪咬牙切齿地低语着,却碍于他一身是伤不太敢再轻易动他。
“好,我记着……因此别太快原谅我,免得我一无挂碍就这么走了。”司空御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了摸了摸她的头。
上官映雪愣了一下,微微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一辈子不原谅你,那你……能不能……”
“我会考虑的。不过要请你多多努力啊,不然就这么死了就只能怪你了。”
上官映雪闻言又怒,一手拍开司空御的手,气冲冲地说道:“为何你寻死要我负责?”
“你不是要成为我的牵挂吗?既然如此当然要把责任扔给你了。”司空御狡黠一笑,“你不是说了吗,我可是个虚伪的人,行事自然更是狡猾。”
“去死!”上官映雪飞起一脚,踹在司空御的腿上。
“过分!”司空御吃痛地退了几步,“不是你让我别死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去死吧!”上官映雪被司空御拨撩毛了,甩袖愤愤走开。
司空御无奈笑笑,只能忍痛快步追上去,在她背后喊道:“喂喂,映雪,我可是伤者,能不能慢点。”
“去死!谁管你。”
“你慢点我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模样。”
“我才不稀罕!”上官映雪停下了脚步。
司空御追了上去,揭下脸上的脸皮,笑着问道:“真的不稀罕?这可是连宫主都未见过。”
上官映雪猛然回头,却见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庞,虽是英俊,却没有一丝血色,如死人一般。
“这是……”
“年少之时被同门所毁,之后虽已治愈却留下这无法根除的问题,之所以带着脸皮生活,这亦是原因之一吧。”
“为何……要让我知道。”
“作为我唯一的牵挂,也该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吧”司空御只是笑笑,大步走开。
其实你所言非虚,我是个完全虚伪的人,我是有愧疚,也有悔恨,但我并不想死。我之所为,只是想知道你是否会为我而出手,仅此而已。不过你的回答我很满意,因此我会,兑现我曾经对你所言,不惜一切。
沈云舒意外的举动打乱了所有人的安排,大批部队的入驻让整个铸剑谷之中弥漫着风声鹤唳的气氛,却无人知晓这背后意味为何。
由于摸不透神华宫与朝廷这边的用意,各门派难免草木皆兵,连铸剑谷也推迟了阅剑大典,似乎在暗地中调查着朝廷军马入驻的原因。只不过调查未果,姬剑风又迟迟没有出关,姬剑星也无法强行耗着众人时间,便邀众人前往剑丘暂时消磨时间。
铸剑谷自建谷以来便有成一剑葬七剑的传统,每当谷中铸出一柄世所公认的利器,便会取出七柄成剑弃于剑丘之上。一剑出,则万物殇,当废七剑,以损杀伐。当光阴逝去,所谓剑丘,已成剑冢,荒芜的山岭之上,满是无锋之剑,静诉凄凉。
青山环绕间,一片荒岭枯黄,远望一片黑影,似是低矮的枯木,待到眼前,才见得一柄柄刀剑枪戟半埋于剑丘之上,如林而立。似是被刀兵的戾气所染,此地竟是寸草不生,贫瘠的土地除了刀剑已无一物,此间一如被人遗忘,斑驳的锈色哀泣着兵者的无奈。
“此地便是剑丘,其上不计其数的刀剑皆是数百年来被谷中匠师葬于其上的作品,其中不乏利剑快刀,却因更优者埋身于此。”姬剑星与现任谷主夫人李娇月领着众人来到这剑丘之前,介绍着剑丘之剑的由来,“诸位请随意,若有不明可向谷中弟子询问。此间刀剑虽是弃品,却依属精品之列,诸位若有所好,可随意带走无妨。”
虽言铸剑谷所出之剑必是良品,可数百年风吹雨淋,烈日暴晒,不少刀剑已锈迹斑斑,难为护身之物。不过姬剑星所言倒也不假,除去锈蚀的劣品,依旧有一些刀剑还光亮如初,年代愈是久远,便愈是难得之物。
许清懿在上官韬等人的陪伴之下,信步行于剑丘之上,不远处的姬玉影怒视着她身后的司空御,却碍于众人之前无法动手。
“喂,有姑娘在看你呢。”上官映雪不客气地撞了司空御一下,冲他挤挤眉说道。
“那你是希望我赴死呢?还是希望我赴死呢?”司空御只是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一脸坏笑的某人,懒洋洋地回答道。
“希望你立刻就死。”叶雨不客气地从旁边插了一句。
司空御只是狡黠一笑,伸脚将轩辕兮儿一绊,霎时便让她整个人扑到叶雨身上。
“司空御,你!”轩辕兮儿慌忙红着脸从叶雨身上离开,气急败坏地瞪着司空御。
“他适合调戏的对象是你不是我。”司空御把眉一挑,对轩辕兮儿坏笑道,“因此你最好让他不要惹我,不然我不介意让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更亲热一点。”
“都是你啦!”轩辕兮儿恨恨地踹了叶雨一脚,愤愤不平地走到许清懿身边。
“你完了,兮儿生气了,还不快去哄哄。”上官映雪在一旁幸灾乐祸着。
“我说你们几个,再合伙欺负兮儿清懿可不会坐视不管的。”一直在前边走着的许清懿忽然发了话,让后面的几个人知趣地闭上了嘴。在她看来,轩辕兮儿是比自己还需要照顾的小孩。
刘之毓只是笑笑,这几个人什么时候不是这么打打闹闹的?就是司空御什么时候也加入这个行列了?想来前几日他离开之后和映雪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
“呐,韬韬,这里好无聊,清懿想回去了。”满眼都是刀剑与荒芜的大地,对于如今的许清懿而言实在是太过无趣。
“清懿,再待一会可好?刚来便走岂不显得无礼?况且谷主不是许诺可以从此处带走任意弃剑吗?清懿可以找找看是否有自己喜欢的。”此时各门各派之人大都汇集于此,在陪伴许清懿的同时上官韬一直在注意周围是否有可疑的踪迹,试图寻找之前所遭遇的那股气息。在未探查完毕之前,他还不能离开此处。
“好吧。”许清懿悻悻地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在剑丘之上随意走着。
姬剑风之名在江湖确是赫赫有名,上官韬惊讶地发现此次前往铸剑谷的人之中竟有不少人修为远在开灵之上,想来应是深藏不露的各派仙灵长老。只是灵气虽杂,可上官韬却始终未曾从这些灵气之中发现一丝当日的感觉,难道他们会这么隐藏下去,伺机寻找空隙下手?如此他便更不能离开许清懿一步。思及此处上官韬忙跟紧许清懿的脚步,丝毫不敢有一丝松懈。
许清懿绕了许久,才在某处停下,弯腰捡起了一把短剑,回头对上官韬说道:“韬韬,清懿要这把行吗?”
许清懿自出现在此处之时便已是众人的焦点,当她拾起那把名不见经传的短剑之时所有人自然停下了脚步,将目光集中于上,连姬剑星都不住上前查看。
“喜欢这把?这是为何?”上官韬看着那把毫无特征的短剑不由觉得有些奇怪。虽未锈蚀,可从外观看来此剑实非什么神兵利器。
“不知道。”许清懿很实诚地回答道,“感觉它好像想让我带走。”
“这是什么回答……”上官韬不禁汗颜,不过她喜欢也罢,多问无益。
此时姬剑星也凑上前来,开口问道:“王妃殿下,您喜欢这把短剑?这是为何?”
人皆言神华宫宫主许清懿乃一奇女子,高深莫测,却不知她所选之物是否藏有玄机。
“这把剑可以送给我吗?”许清懿没有回答,只是举着剑问道。
“王妃殿下心仪此物剑星岂敢多言,自是任殿下处置。”姬剑星实是看不出此剑的特殊之处,便随许清懿高兴将此剑赠予了她。
只是未待姬剑星继续追问,便见有将官一路匆匆跑来,火急火燎地向上官韬与上官博报告道:“启禀殿下!王妃居所附近的驻军受到了不明人物的袭击,行凶之人手段歹毒,驻守之人悉数遭到杀害并分尸。李将军命我立即通知殿下,以免歹人企图对殿下与王妃不利。”
“什么!?”
“看来他们的獠牙,已经露出来了。”
沈云舒将那把短剑收入袖中,目光幽深地看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