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苏绣
林风庭写完《小药王经》,放下笔,把墨迹吹干,逐字逐句诵读,确认无误,最后交到唐寅手里,道:
“唐先生和衡山是有缘的,不然咱们今晚也见不到。这篇《小药王经》不看天赋,不看年龄,虽修不出强横的内力,但丝丝缕缕,俱是滋补身体的良药。”
东西已经写出来了,唐寅也知道再拒绝下去反而虚伪,便恭敬接过,道:
“唐某就厚颜了!”
林风庭便细细为唐寅讲解,又引导他该如何感气,如何蕴气养体。
不知不觉,月影西沉,天光晦暗。林言困得快睁不开眼睛,倚在周月明的怀里慢慢睡着。
众人见唐寅这里只有一张床铺,几把椅子,不便逗留,待林风庭讲解完后,就告辞离开。
唐寅有心挽留,却因屋舍寒敝,难以启齿,只得叫大家路上小心。
一路往回快步奔行,周月明背着林言也如履平地,稳稳当当,可见她这段时间功力又有精进。
距离太远,回到客栈,已是鸡鸣三遍,晨光熹微。
一觉睡到中午,大伙就已十分精神。几个长辈难得没有早起,这一路舟车,又步行游玩山水串巷走街。
玩的时候不觉得累,可晚上一睡下,疲倦与酸胀感就疯狂袭涌,让人睁不开眼,翻不动身。
陈洵和陈静姝提了食盒回来,大家一道用餐,陈洵道:
“唐人有诗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咱们不如去寒山寺游玩?”
陈叔道:
“歇歇吧,在船上住了多日,昨天才活动了一下,腿就走得酸痛。咱们今天就在附近逛逛街,风庭他们不是要为门派定制衣服吗?早定早好,多些时间,这品质才能上得去。”
林风庭道:
“那好,今天我就把这件事先落实,等明天休息好了,咱们朝游寒山寺,墓登报恩塔。”
吃完饭,上街串。苏州城商业繁荣,特别是丝布贸易十分发达。
往街上一走,东瞧瞧西看看,三步一家布庄五步一家丝坊,成衣铺子排对排,丝巾刺绣更是布满街头巷尾,琳琅满目。
做刺绣在这个时代是份好工作,休面、干净,纯靠手艺吃饭。它不像服务行业,不消看谁的脸色,好东西不缺买主。
在无数男男女女眼中,做刺绣不必抛头露面,又轻巧,赚的不少,还能兼顾一些家务,只是很耗费时间和精力。
不过人怕的是没有努力方向,而不是怕消磨时间精力。古人更是如此,空有时间和精力而无法使之创造价值,这是古今一惯的悲哀。
小小一门刺绣行业,只是丝织行业的附庸,看上去不过是“锦上添花”,却给人精神上的丰富、满足、愉悦,实际上不可缺少。
同时这门行业也为广大妇女提供了为数不多的就业机会,让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观念有了不少缓和。
刺绣也是艺术的呈现和表达,是在审美意趣上的创造,也同样是对生命的向往与希冀。
一朵梅花,洁净无瑕;一枝翠竹,傲骨铮铮。无论是苏绣、湘绣、蜀绣、粤绣,技艺出乎于心,吐露的也还是心。
手缝千尺霞壑,心藏万丈风川,山石丛间有隐秀,鱼跃莺飞携灵明。指捻刹那,神越千秋,临凭万古。这是梦境与生活的交织,丝丝缕缕透过的滴滴点点,是心田朗润创化的梦中家园。
文人举子的仙境,是笔墨点染的山水;农家樵子的仙境,是竹杖芒鞋下的青田雨露;军旅武人的仙境,是夕照残阳下,万马嘶鸣中的慷慨壮烈。
而闺中女子却常困囿于深宅暗巷,空有一颗细腻聪颖的慧心,却常常无法倾诉表达。这一针一线,缝的是诗歌,是向往,是心里的朦胧,是外界映来的投影。
林风庭很喜欢听故事,恰好每一件作品里都蕴藏有故事,无论是怀春少女羞涩的希冀,还是还是中年大妈的碎碎叨叨,哪怕是六旬老汉用浑浊泪水拌土烧结的陶罐,粗糙的纹理也似铭刻了声声呐喊。
故事并不比故事新鲜,故事也并不比故事出彩。奇的是人,异的是人,有生命力的是人,有意趣的还是人。
……
众人走在街上四处打听,找到一家叫云兰阁的绣坊。一进门就有妇人迎上来介绍,这样纱那样线地说了一通,林风庭眼力有限,全交给了嫂子和婶子们。
林语是个行家里手,陈家母女也多少会些,买东西看的是胆气和眼界,胆气周月明有,眼界见识林语也不差。
在店里转了一圈,店里摆出来的东西品质都很好,甚至还有几件大师级的作品,看得大家目不转睛。
拿出样式,订好尺码,约定过几天再过来看看样品,大家就离开了。
天色还早,林风庭想去再看看唐寅,遂买了些礼物,茶叶、酒以及文房四宝是必不可少的。
几个长辈倒是不想出城,这一路可不近,少说三五十里地,也就年轻人腿脚好经得起折腾。
李高平则订了好菜,满满三大盒提在手里,颇有些份量。
众人运使轻功一路飞奔,昨夜看不清的景致,这会儿倒是看了个清楚。
人说江南好,是绝不会假的。吴山青悠悠,桃红柳绿,水波盈盈。姑苏美景不只在园林之中,城外有真山真水,城内才砌得起假山假水。
离城出郭,行十二三里,见一小村,屋舍齐整,不显杂乱。阡陌条条纵横,笔挺平直。村道净洁,也洒扫得很干净。
环境如此,人就更不必说,这种村子一看就是富有生气的。
一路经过三处村庄,都十分安宁祥和,百姓们大多面带笑容,看来是过得很不错的。
进桃花坞,桃花就多了起来。不过花期将尽,正片片凋零,颇有些凄美的意味。
桃花庵里桃夭纷飞,一阵风起,香风红瓣飞过院墙,飘落在赶路的行人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