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凤卿是知道林止陌的一贯作风的,心思缜密,查漏补缺,会提前在各种细节上做好准备,因此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又打什么主意了?”
“很明显,傩咄本来就对大武心存忌惮,如今吃了宁嵩那么大一个亏,更是心里没底,同样的,宁嵩现在少了整个可延部,底气更不足……两个老狐狸,因为我的存在暂时握手言和,又心怀鬼胎,想借和谈来养精蓄锐,他们不打,咱们还看什么戏,怎么捡漏?那自然是要刺激刺激他们的,逗蛐蛐你知道吧,需要一根蛐蛐草来撩一下。”
“其实吧,我觉得他们的和谈未必就真的彼此消停了,无论是胡人还是鞑靼人,都不是消停的主,尤其是图岩手下那群首领……”
林止陌笑了笑,“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当年他们被胡人在短短几年就灭了国,还被赶到草原极北之地龟缩着,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出山,哪会那么心甘情愿的蛰伏下来?”
夏凤卿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他们表面和谈,暗中还会各自下手?”
“表面功夫还是要的,不论是傩咄还是图岩,其实都是欺软怕硬的,如今他们表面实力远不如我大武,只能暂时忍着,但让他们老老实实发展国力,是万万不可能的。”
从古到今,胡人也好鞑靼人也好,都是贪婪嗜杀喜以劫掠为生的民族,农耕匠作从来不是他们这群游牧民族的作风。
林止陌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而且……我总觉得傩咄好像还有什么秘密被他藏着,只是暂时还没发现,所以正好试探一下,看有没有意外线索。”
片刻之后,一封密信写成,即刻送去西北,坐在旁边看着的夏凤卿和戚白荟脸色逐渐变得古怪,都忍不住多看了林止陌两眼。
林止陌想象着这封信送出后将会产生的效果,嘴角就勾了起来。
徐大春接过信刚转身要走,就忽然察觉到身后的空气仿佛变得有些冷,转头悄悄看去,就看到戚白荟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他是傻,但是早就无数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顿时明白了什么,赶紧假装若无其事的离开花园。
嗯,这次应该不会罚到自己头上了,陛下自求多福。
林止陌一转头就看到夏凤卿和戚白荟正在看着他,好像又回到了刚才那个没说完的话题上。
林止陌的眉头挑了挑,假装没事人似的站起身,干笑道:“我刚想起来还有个茅房没上,就先走一步了哈。”
戚白荟淡淡道:“等等,关于茜茜,没什么要说的么?”
林止陌表情一僵,随即转身看着她,义正言辞道:“师父姐姐,其实我想说点漂亮话来哄你的,可是看了半天你最漂亮,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戚白荟已经对他的土味情话免疫,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还是夏凤卿心软,说道:“好了,茜茜的事情总是瞒不住的,你还是想想怎么……怎么跟袁大人说册封一事吧。”
不仅大武,就是历朝历代都未曾有过西洋女子入宫为妃的,当初林止陌册封戚白荟之时,其实朝中就有人暗中传过闲言碎语,只是因为戚白荟太平道圣母的身份一直被隐瞒得很好,且一直在林止陌身边担任最强近卫的经历,另外还有她带回来的那几库房的金银,最终才安然入宫。
可是茜茜不一样,她身为佛朗基人,大武姬氏皇族血脉不容杂糅,且生父曾经率西洋水师试图攻打大武福建行省,这始终是个敏感的事情。
林止陌挠了挠头,关于这个问题他暂时也没想好,确实有点头疼。
……
亦及乃城。
议事大厅中坐着十几名鞑靼贵族和将领,居中端坐着的是一个黑胖子,正是鞑靼王图岩大汗。
此时的他正在与一众下属激烈讨论着,相关话题正是与大月氏暗中和谈,签订彼此休战的协议一事。
果然如林止陌的猜测一样,现在他们争论的正是两军休战后带来的后遗症。
入秋的草原上一片寒冷萧索,牲口的牧草日渐枯黄稀少,牧民的粮食也极度短缺,大月氏还好些,那么多年的国力积累,还有一座座城池的储备,段时间内还不会受到影响,但是鞑靼却不一样,他们从极北之地来,一路都是靠着劫掠大月氏地盘存活的,现在忽然说要休战,那些首领一时间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中一个首领现在就正对着图岩大汗发难,嚷道:“大汗你说休战,兄弟们就跟着你休战了,可现在咱们族中儿郎已经好些天没吃饱了,还得省下一口吃的给婆娘孩子,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不给兄弟们一个出路么?”
另一人也跟着道:“还有,大汗你莫不是被骗了,老哲赫……哦,傩咄那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来都无信用可言,他说休战你就真信他休战么?”
图岩连连摆手安抚道:“兄弟们放心,没见军报说傩咄调走十万大军去围剿甸亚余孽了么?他若不是真的有心休战,怎会胆敢在前军调走那么多人?”
“那万一是假的呢?他说十万就十万?”
“老子不管他真的假的,现在就只想知道上哪儿找吃的!”
“大汗……”
议事大厅内七嘴八舌,十几个人叫嚷出了几十个人的气势。
图岩大汗只觉得脑门生疼,烦不胜烦,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求助的看向身边。
在他身边是垂眉敛目端坐不语的宁嵩,温如老狗的宁嵩。
“相父,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嵩终于动了,微微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看起来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从叛离大武那天起,他就知道以后会和这群草原蛮子一起厮混了,对他们的脾性也早就清楚。
一群大字不识的野蛮人罢了,跟他们没什么大道理可讲,只是图岩已经招架不住,他再不出声只怕场面会更乱。
他站起身来,底下顿时一静,所有人看着他走到后方的墙边,拉开幕布,露出一张最新绘制的鞑靼疆域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