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鞍山下了一场太阳雨。
独有的绚烂阳光,像给黑色山脉罩了层金红色的纱。
让这片遍布黄骏碎片的山脉,也变得壮观且昂贵。
秦璎坐在小火柴盒里,细雨洒在她的肩头。
不冷,但她凭空打了个哆嗦。
一直关注着她的韩烈,第一眼就发现。
以为她是有什么不适,忙倾身来查看:“上神,您没事吧?”
“没事。”遇上事情的秦璎习惯性面瘫。
本着都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原则,她小心翼翼站起身来。
随她动作,身上这间硬邦邦的衣服摩挲出沙沙之声。
这件衣服领子袖子做得其实像模像样,边缘不规整处都用热针头烫掉了毛边。
乍一看问题不大,只要别动。
受限于材质,衣服穿着跟往身上套塑料皮差不多。
稍一动弹,就不小心露出半截锁骨。
秦璎每个动作都很小心,生怕一不留神扯开粘起来的衣缝。
站在旁边伸手拉她的韩烈,眼中愧疚一闪即逝。
秦璎站在火柴盒边缘,看了看自己洁白的脚丫子,又看了看黑黢黢满是尖石的地面,有点下不去脚。
倒不是嫌脏,只是一想到这黑色是由黄骏贡献的,心理上那关有点过不去。
正想撕火柴盒纸皮,做双临时鞋子对付时,韩烈冲她伸出手臂:“上神,我可以抱着你走。”
秦璎微一愣神后,很快点头。
她现在有几个选择,骑鹿,骑鸟,还有骑狗。
几种选择都有一个共性,得跨骑。
但是降临的上神啊,无纺布裙子下空无一物——她没裤衩子。
现在穿着的装脏人偶行走尖石上,要是损坏会不会导致她无法行动?
秦璎不敢赌。
不想骑狗烂裤裆,最佳选择自然是找个别的代步工具。
她大大方方冲韩烈张开手臂道:“有劳了!”
“我要去神祠那里。”
她双腿一翘毫不客气坐在他的臂弯指挥起来。
秦璎对异兽化的韩烈来说,重量跟芦柴棒差不多。
但韩烈紧张得像是端着什么易碎的花瓶。
走了两步,秦璎不得不拍他手臂:“放轻松点,你太烫了。”
“要是不行我自己下来走。”
韩烈像是个热水壶一样,手臂鳞片都开始烫屁股了。
“对不起。”
韩烈道歉,眼神游移看左看右就是不看秦璎,结巴了一阵强自眼观鼻鼻观心镇定。
同时加快脚步,在赤霞山中奔跑起来。
旺财现在体型超大,每次都是韩烈跑了一截,它才懒洋洋迈一步。
雷鸟倒是饶有兴趣在左右伴飞行。
几次起跃后,尾巴在身后保持平衡的韩烈稳稳站定在金鞍山神祠前。
秦璎紧张掐着他胳膊的手指,才微微松开。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把小命交给别人的感觉。
“上神,到了。”
迅猛猎豹一样跑了一程的韩烈,大气都不带喘。
他左右看看,走到一块平坦大石旁,身后尾巴灵活如鸡毛掸子在石头面上扫了扫。
硬蹭掉烧炸的石皮,露出下面白色岩石才把秦璎放在石头上站定。
“神祠被灰烬埋了,上神稍等,我领旺财它们挖掘。”
黄骏身体就是在这神祠旁烧的,骨灰吹了满地后,神祠垮塌半掩埋在黑色灰烬里。
韩烈不可能让秦璎参与这种脏兮兮的活计,触碰到那个渣滓的油灰。
所幸小伙伴们够多。
兽犼们集结在乱石上闻嗅,寻到松动处发出预警。
韩烈听见就带着旺财挖掘。
秦璎坐在白石上,被不透风的衣服惹出一身汗,忍不住催促在后面给她当保镖兼靠背的夫诸。
“夫诸,雨下大点。”
夫诸闻声呦呦鸣叫,天上雷云积蓄,毛毛细雨顿时化为豆大雨水。
秦璎扯着领口接雨,冲掉捂在衣服里的热汗。
刚感觉有点凉爽,突然一阵飞沙走石袭来。
是旺财在用两只前爪疯狂挖掘神祠。
如山一样大的小狗刨地很开心很卖力,但秦璎哪受得住这种飞沙。
顿时没个形象地抱头一蹲,喊道:“旺财,停!”
话音未落,赶来的韩烈跃至她身前为她遮挡碎石砂砾。
秦璎呸呸吐掉吹进嘴里的粉末,拒绝去想这些东西会是什么成分。
夫诸受惊雨势更大,须臾间把秦璎淋成落汤鸡。
把眼皮上黑泥水抹开的她,身上黑一道白一道。
她不敢张嘴说话,紧紧抿唇去瞪旺财。
刨土的旺财现在体型像是座小山,哪看得到她这时不善的眼神。
不得已,秦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罐罐!”
声不大,但旺财耳朵瞬间支棱,右耳向她这边转了一下。
显然这货不是没听见,它只是不想搭理。
秦璎气得牙痒痒,又说了一遍:“铁罐罐!”
旺财和之前判若两狗,嗖一下转过身来,如巨石般的湿润黑鼻头伴着小狗臭拱了过来。
要不是韩烈把秦璎拎开,好悬被它顶一踉跄。
好似是感知到了秦璎那一瞬间的无语,旺财方才刨出的黑坑轰然垮塌,如塌方一般露出下边支撑神祠的石柱。
两个烧得黑漆漆的大鼎,隆隆滚了出来。
夫诸用头顶四角抵住一个,另一个朝着秦璎滚来时,韩烈抱着她高高跃起躲开。
这只鼎咕噜噜滚出老远。
自知闯祸的旺财屁股一转,假装无事发生。
秦璎犯不着跟它置气,看向两只白石鼎滚出的通道。
“我进去看看。”
在韩烈的陪同下,秦璎走进了这处烧垮塌的神祠。
这里是建筑残存的一角,目之所及都被祸斗焚尸时的火焰烧得黑漆漆。
韩烈行走其中,不得不憋屈的佝偻着腰。
秦璎仰着头,在天花板上寻找。
突然,行至一处相对较大的空间,光线也突然变暗。
秦璎站在遍地火山岩中仰头看。
借着十分差劲的光线,她赫然看见由天花板上由黑白石拼凑组合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上蒙了烟灰,如画了眼线又加了灰滤镜,已经一点也不像韩烈所说的是幼儿的眼睛。
而是一双成年人的双眼。
右眼下那粒红痣特征清晰明了。
仰头看天花板,秦璎如在照一面雾蒙蒙的镜子。
韩烈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瞳孔微缩,视线在秦璎和天花上的眼睛转了一圈,轻声道:“上神,是您。”
秦璎心跳逐渐加快,她像是感应到什么上前两步。
这时,天花板传来不太吉利的咔嚓声。
韩烈尾巴毛瞬间炸开,便来拉秦璎:“上神我们该走了。”
一道巨大裂缝横贯双眼,右眼角那粒红痣叮一下掉落。
在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前,嘭一下摔碎在满是烟灰的地面。
溅起的玉屑似漫天血珠。
韩烈护在秦璎面前,溅起的碎片撞在他背脊鳞片上,竟发出金属声。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旺财和兽犼们的预警——这里要塌了。
能听懂走兽之言的韩烈神情剧变,顾不得秦璎反应将她打横抱起朝外跑去。
洞穴垮塌的巨石擦着韩烈后肩砸下。
他焦急问:“上神,您没事吧?”
秦璎没有回答,看了一眼那垮塌的洞穴。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回道:“我没事。”
她垂头,看自己掌心里趁乱捞出的一块血红碎片。
纺锤形的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尖处划破了她的手掌。
人偶之躯的掌心汩汩淌出鲜血,那块碎片触血化为一捧红色灰尘。
红色灰尘并未消散,而是如活物一般蠕动,最终形成了一张残缺的图纸。
图纸上,以简单的笔画勾勒出一座像是小岛的地方,清晰可见一间神祠。
和这金鞍山神祠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秦璎直觉,那里也和这里一样是一处遗迹。
关于她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