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是他吗?
性情可以装给人看,声音可以通过练习变化运用,但像身量这种一旦生成就无法改变的东西如何变换得了?
看起来苏诫可比宿屿高挺健硕不少啊!
世上虽有缩骨功,可那只能在短时间内使用,放到此事上揣测根本是行不通。
且他都已经敢把欺骗皇帝谋天下的杀头事告诉她,还能不敢告诉她,他还有竹月深宫主此一身份?
他若是公子,那他就知道她是喜欢他的,那他何至于要在她面前腆颜卖乖,装疯卖傻,强吻她,甚至还想要对她……那样?
他若是公子……
“还有一种可能!”
云渡凝神思索间,画眉翁乍然道:“此人若不是靠我的解药解的毒,那一定是吃了……咕……”
要讲的话戛然而止。
被他一语惊得回神,云渡怔怔地看着他。
脑海里那些本来就难以串联到一起的思绪一下四分五裂,消散不见。
良久,云渡才问:“吃了什么?”
“殓星谷的‘休问丹’。咕……”话语很快,像是在避讳什么晦气之谈。
殓星谷?
怎么又扯上殓星谷了?
能把苏诫与宿屿联想到一起,靠的是她被情丝裹缠得日夜难安的天马行空。
殓星谷与苏诫……靠什么来建立联系?
“前辈对殓星……”
云渡想问水咕咕对殓星谷的了解有多细致,想了想,觉得似乎没那必要了。
提到殓星谷,要说的人无非就是谷主问阎罗,和他的爱子问思归问少谷主。
云渡沉睡醒来后,公子将她接走之前,她在殓星谷住了也有一小段日子,是以对殓星谷以及对神医父子的了解不比外面人少。
且说这父子二人中,谷主问阎罗是个一百多岁的华发银须的仙风道骨的老人。
自二十几前与北雍长公主结缘,隐居至北雍南境的青邛山,他老人家已经二十几年未曾出现世人眼前了,现今世上只留下其“阎罗休问”大名,知他安在者已是寥寥。
而其爱子问思归云渡就更熟悉不过了。
他可是将她魂魄从阎罗王那里揪回来的救命神医;
是一见面就喊她饕餮,问公子要钱的满身富贵的大貔貅;
是一心想将他精妙医术传扬四海,造福天下百姓的医德崇高的医者;
亦是公子最要好的朋友。
画眉翁口中所说“休问丹”云渡听过,那是思归八岁时研制出来的可解世间百种毒的丹药。
服下此药者,根据自身体质差异,数年之内可以染百毒而不侵。
但因制作休问丹要用到的药材极其稀有难寻,思归当年只炼制了一掌之数。
稀罕宝物,千金难求。
除非思归自己说出,否则世上基本不会有人知道有此宝贝。
水咕咕能说出休问丹,想必是与殓星谷有过不为人知的交集。
思及此,云渡忽然想到此前思归到竹月深来过节,他在的那几日,瓌屿远处的丛林乱石后总有一颗鬼祟的脑袋瞎偷窥。
她当时还以为是仰慕思归俊颜的某位小女娘偷偷在瞧,就没去管。
眼下来看,才提了殓星谷三字,画眉翁便拉着张幽沉幽沉的脸,气鼓鼓翘起的嘴巴上,几撮雪须不住地颤抖,矍铄的神采逐渐黯淡无光,转眼身上竟透出股凶戾气来。
瞧这即刻会爆炸的架势,必定是想到了什么不爽心的事。
这件不爽心的事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殓星谷中人。
由此推断,曾远窥思归的鬼祟人当是这老顽童无疑。
竹月深中人各有故事,若非自个坦言,无人会主动打探他人秘密,揭人陈年伤疤。
说回休问丹。
休问丹是殓星谷的宝贝之一,是少谷主不愿为外人知的急救法宝。
苏诫不惧毒药的原因若是因为此物,那他与殓星谷的关系大概率是交易关系。
可笑她竟瞎猜公子是苏诫!
苏诫那头走火入魔的疯牛,每日不但要应付天杀的狗皇帝,好稳住他幸臣的地位,还要处处提防正义之士明里暗里的谋害、围歼,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分身去做其他事?
还是掌管千百人才的竹月深的公子!
他要真有这般通天本事,当初何须杀她铺路,如今又何苦软磨硬泡她回头?
想通此一层,云渡恍然都惊了惊。
心想:倘若今日没有解开此一惑,继续陷在某些奇奇怪怪的遐想里,回头见了公子,不小心说错了话,岂非会使他觉得她还没处理妥善与苏诫的关系?
当初可是她自己誓言要报复苏诫的,回头却要告诉公子她的旧爱不能死,不仅不能死,还要祈愿他好好活着,这话任哪个新欢听了,只怕都是要多心的吧。
得知苏诫是奸皮良臣,之后云渡便没再给公子传报苏诫的日常。
这种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对苏诫来说还极其危险的事,她不能冒险。
不能毁灭那个善恶两极之人的崇高的理想。
“听前辈如此一说,看来我下毒不成的那人应当就是服用了你说的那什么休问丹了吧。”云渡道。
画眉翁骄傲地仰起下巴:“咕咕老爹就说嘛,问题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我这儿的。咕咕。”
云渡歉然一笑:“怪只怪晚辈见识浅,不知世上竟有不需对症便可解奇毒的神药。还误会了前辈,真是对不住。”
云渡适时一揖,真心致歉:“还望前辈海涵云渡今日之言,不与小女子计较。”
咕咕吹着像八字一样往颊上翘卷的白胡子,垂眸瞥着有礼有教的女娃娃。
清雅端淑,雪白可爱。
“我要喝殓星谷的啤酒。”
“啊?”云渡闻言,顿时一懵。
画眉翁重复一遍:“你给咕咕老爹弄一坛殓星谷的啤酒来,我就原谅你质疑我的毒药有问题之错。咕咕。”
“您怎么知道殓星谷有啤酒这种东西的?”
“去年夏夜,我听见小阎罗对西庐的人说要请他们喝啤酒,吃串。”老翁说罢,咽了咽口水。
“啤酒苦涩,一点儿也不好喝。”
“咕咕不管,咕咕就要这个。咕咕。”
云渡感觉有点为难,然则,这白眉老翁就是个性情不稳的小孩,说要就必须要,一般人劝不了。
反正她劝不了。
无奈只好明言:“啤酒是栖叶公子自己所酿,量极少,上回剩的他自己已经喝完了,现在没有了。我想给您拿也没处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