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后,气温渐降,京城里的暑气几乎都已经消散了,只有午时仍旧有些热气,早晨跟傍晚已经是秋高气爽了。
皇上已经决定在八月底回宫,宜修便忙着安排回宫的事宜。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依着惯例,交给身边几个陪嫁丫鬟去办,宜修倒也乐得清闲。
这人呀,一旦闲下来了,这想得便多了。
宜修隔了许久,没有收到弘晖的信了,不免有些担忧。
弘晖是去关东一带剿匪,关东一带土匪多,特别是长白山那一片,地势险要,森林茂密,成为当地土匪活动的温床,土匪活动非常猖獗。
宜修听闻关东的匪徒长得人高马大,性子又刚烈,很难对付,也不知道弘晖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弘晖刚到关东的时候,便给宜修写了信报平安,只是如今都过去快一个月了,还没收到第二封信,宜修难免担心。
也不知道弘晖剿匪是否顺利,有没有受伤,天气凉了,有没有添置厚衣服。
而宜修惦念的弘晖,初到关东,首先就是打听哪支山匪最猖狂,祸害百姓最严重。
他深知有些山匪是被逼无奈,才走上当山匪这条路,如果只是抢劫些粮食用以过活,没有伤人性命,倒是可以先放他们一马。
他要剿的匪是那些无恶不作、杀人放火、迫害百姓的匪徒。
打听了几天,才打听到长白山一带有一个东清寨,规模最大,由上千的青壮汉子组成,经常到附近的村镇抢劫,不仅是抢劫钱粮,还强抢良家女子回去当压寨夫人,逼迫她们生子,繁衍子嗣。
若是有人敢反抗,便直接手起刀落,杀人灭口,其恶行令人发指。
如今越发猖狂了,仗着人多,已经发展到敢在官道拦路抢劫富商与官员了,附近百姓已苦东清寨良久了。
弘晖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仔细地布局,力保在歼灭匪徒的同时,能解救那些被迫害的良家妇女。
弘晖到底有着五千精良的兵马,经过差不多十日的打探和部署,终于发动了攻击。
几日后便大获全胜了,为首的匪徒,除了在战斗中战死的,其余的也全部被斩首示众。
那上千匪徒,在战斗过程中,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全部被押入大牢。
弘晖以为他带领官兵把匪徒全部打杀,剩下的又押入大牢,被抓来的那些无辜良家妇女,便会各回各家,不用操心什么了。
谁知道,她们被解救出来后,很多已经被折磨得精神已经有问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而脑子清醒着的小部分,眼里也是一片迷茫。
她们不知道被山匪抓到山上那么多年,家人还在不在,若是她们回去,家里人还能不能接纳她们。
有些被抓上山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如今被磋磨得不成样子了。
有些在被抓上山之前已经嫁了人,夫妻恩爱,育有子女,却被山匪一朝给毁了。
有性子烈的,见困住她们的山匪死的死,被抓的被抓,狂笑几声,便搂着怀里的孩子一起跳下了山崖。
而且不是一两个,有数十个那么多。
弘晖亲眼目睹的,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他到底涉世未深,不明白这世间的女子,被山匪抓了去没了清白,又育有孩子了,即使被解救了,却已经回不去原本的家了。
弘晖心中满是茫然,不知道那些可怜的女子,为何要选择自戕,明明自己已经剿灭了匪患,能将这些可怜的女子救出去了。
弘晖看向旁边的亲卫,问道:“玄风,她们这是为何?”
玄风叹了一口气,“主子,她们,她们大抵是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吧!她们已经被山匪糟蹋过了,没有了清白,她们的家里人不会再接纳她们了。”
弘晖有些怔愣,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从小的教育告诉他,女子的清白很重要,没了清白的女子,便不是个好女子,是个放荡的女子,就应该被世人厌弃。
可是这些女子原本都是良家女子,是被山匪强迫的,她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清白就那么重要吗,清白真的比命还重要吗?
弘晖第一次开始反思,他从小就接受的教育是否真的全部都是对的。
在弘昼缠着郎世宁讲西方国家的故事的时候,他也听了很多。
他听郎世宁说,西方国家并没有像大清一样以女子的贞洁为重,甚至有些西方国家的女子以袒胸露乳为美,穿着十分清凉,婚后甚至夫妻俩人各自都会有情人,这都是正常的。
若大清也像西方国家那样,没有那么注重贞洁,那些女子会不会就不用死了?
弘晖心里有些触动,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下令在当地找一处宅子安置这些女子,并尽全力寻找她们的家人,并请来大夫医治那些精神失常者。
他只是觉得能救一个是一个吧,到底都是些可怜人。
只是在找到一些女子的家人后,那些女子的家人大多数果然都不愿意认她们,根本不可能领她们回家,只说他们的夫人\/女儿早就死了,被山匪糟蹋的不是他们的夫人\/女儿。
而家里人愿意接回去的少数女子,有几个回去没两天便自戕了,听说是因为听了些闲言碎语,受不住。
可是被山匪折磨都承受住了,怎么会回家两三天听了些闲言碎语便受不住了呢?
明明她们已经被解救了,她们的家里人也愿意接纳她们。
弘晖不明白,也不理解。
他只能让当地的父母官给那些可怜的女子安排些轻松的活计,即使是卖身为婢,也起码能活下去。
忙完后,他看着天上的圆月,才恍然发觉,已经是中秋节了,他想到那些可恶的山匪,那些可怜的女子,心情便惆怅不已,他觉得大清需要改变,却不知道该怎么改变,毕竟这些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
他想起了额娘,便拿起纸笔,把剿匪过程中的所见所闻都写了上去,还把他的疑惑也写了上去。
他不知道额娘能不能为他解惑,但是他觉得额娘与那些可怜的女子都同为女子,想必比他更加了解她们的思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