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这次既然跟定远侯世子写了信,还让他见了不少东西,便说明她的有些事情,并没有准备隐瞒定远侯世子。
晏屿虽然嘴巴上经常讽刺他,且二人也不是什么能玩儿到一起的人,甚至过去还多次针锋相对,但他也知道定远侯世子是有几分底线的,跟那些毫无底线的人还是有区别。
所以他这会儿就直接问了出来。
沈虞颔首:“但我们过去不是真的要跟他们干架,主要是去扰乱他们,搞他们心态。”
她没有带兵打过仗,但她爷爷曾是开国元帅手底下的兵,爷爷还在的时候她可是陪着看了很多正统的抗战剧。
他们现在这点人,只能搞游击战。
而游击战的十六字诀是什么来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他们去驻地搞事情,主打一个骚扰就行。
定好后续事宜,便有人来禀告说搜查的官兵已经快到陷进那边了,沈虞他们起身过去。
山上地势复杂,不过因为沈虞前头一直在山林中寻找她需要的东西,她敢说如今她对这里地势的了解,她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他们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那石头能完美的挡住他们的身形,更妙的是,两块巨石中间不知道是被雷劈过还是怎么的,以至于有一条裂缝,这个裂缝恰好能够让他们藏在巨石后还能瞧见外面的情况。
巨石的对面,沈虞让人挖了一条深深的壕沟,这会儿壕沟上面铺满了松针和树叶。
五千人装备精良的队伍,小心翼翼地往这边靠近,走在最前面的一些人一脚踩空,掉进了壕沟里头,其余人意识到不对,纷纷后退,但这个时候后退已经晚了,十几根横着的树干,从他们的背后袭击过来,将不少人撞进壕沟。
沈虞瞧着这场景,就跟扫垃圾一样,场面极度舒适。
这两下,就去了不少人,剩余的人纷纷后退,快速往下山的方向跑。
陈婆子身骑骏马,身负灌满了强力迷药的喷雾器,对着那些人就是一顿喷。
隐藏在树上的金盏他们,也纷纷现身,背着喷雾器朝那些越州兵喷洒,这些能贴身保护晏屿和定远侯世子,且随行而来的,身手都很俊俏,轻功优秀。
若不是画面粗制滥造,环境恶劣,手里的东西不对,这画面会很像天女散花,但问题就是画面粗制滥造,环境恶劣,手里的东西丑陋,所以就很像一群扑棱蛾子在空中盘旋。
没办法,他们背的喷雾器,是沈虞带着老赵一起做的,老赵手艺不行,所以这喷雾器很丑。
很快,大部分人都被强力迷药给放倒了,只有少数几个侥幸逃脱。
陈婆子有些意犹未尽地从马上下来,心中豪气万千:“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很多男儿都想提刀上马,建功立业了,这感觉也太爽了。”
她过去是不会骑马的,是跟沈虞来越州的路上,找金玉和金盏学的。
她跟着沈虞,见了她从未见过的广阔天地。
她五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人发现力大无穷,然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儿,她母亲看了心疼,便找她奶和婶娘们理论,可她奶说她力气那么大,多干点怎么了?
阿娘无法反抗那么多人,便说,可以让她多干活,前提是必须给她吃家里男孩子一样的吃食和分量。
在她的记忆里,她似乎从来没有吃饱过,虽然阿娘负责做饭的那日,会费尽心思给她藏些吃的,但也完全不够。
她奶和婶娘们自然不答应,便是父亲都说她娘,还说什么女孩子不能吃太多,会被人嫌弃,说女孩子就是要勤劳,否则嫁不出没人要。
她娘被气得小产了,将她吓坏了。
后来又一次爹娘吵嘴,爹失手把娘打死了,娘下葬后,爹浑浑噩噩的度日,他们这一房的所有活、全家的衣裳这些活儿全都落到了她身上,她每天只能吃很少的东西。
她爹又一次醉酒了还打她,说她是怪物是扫把星。
她想起娘每次心疼她被欺负,抱着她哭的场景,想着娘亲温暖怀抱,画面一转又到了娘亲额头冒着鲜血,浑身青紫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样子。
头一次在父亲打她的时候,狠狠一拳打了回去。
然后她就跟失智了一样,摁着她父亲,一拳拳地把他打死了。
等家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闯进来的时候,她父亲已经没气了。
她也脱力地被家里人绑了起来,押到祠堂,说要把她这个妖孽烧死,在那之前她被她奶薅着头发狂扇了十几个巴掌。
她不想死,她要活着,死了就没有人会记得娘,没有人再给娘烧纸了,所以她趁着她奶跟村里人细数她的恶行之时,用牙齿咬开了绳子的结,偷摸从村里跑了。
为了活命,她自卖自身,去了新来县令家当丫鬟,伺候那个县令大人的小女儿。
但她再也不敢将自己的大力气表现出来,小心谨慎地活着。
县令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升到了京城,但被查出来贪污,又被贬了,他们这些奴婢就都被重新发卖了。
然后她就被太傅府买了回去。
在太傅府活了二十多年,她一直都把力气藏得很好,随着年纪大,从丫鬟变成了粗使婆子,但每天能吃饱喝足,还能与人插科打诨,太傅府家大业大,她倒也知足。
直到遇到了沈虞,不得已暴露了力气。
若说幼时的她,被人知道她力气大,是噩梦,是让她失去了最疼爱她的母亲的开端。
那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力气大的优势。
所以,不是她力气大有错,是她那些所谓的家人可恶。
金盏诧异地看了陈婆子好几眼,忽而道:“我怎么突然觉得你年轻了?”
这陈婆子过去给人的感觉总是灰扑扑的,如今么,好似枯木逢春万物生。
陈婆子笑了笑:“是吗?”
她仔细想了想,那个佝偻了几十年的腰,随时随地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自己隐藏于人群中的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却是已经远去了。
沈虞从石头后面走出来,含笑道:“等大部队来了,让安王世子和定远侯世子给你个机会。”
陈婆子不等二人反驳,连忙道:“那老奴就先谢过二位世子的恩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