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 陶英花
一家九口住在大杂院里，实在是太拥挤了。
巴掌大的地方，挤着一堆人。
男人是家里的天，婆婆是家里的法。
我呢，夹在中间，上有婆婆，下有六个孩子，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婆婆说，女人生下来就是给男人传宗接代的。
男人干活养家，女人伺候男人，生儿子才是正经事。
我生了不少闺女，没少挨骂。
头胎生的是大丫，婆婆骂我生的是个赔钱货，说生姑娘是折寿。
孩子一落地，就让我去厨房做饭。
我除了忍耐，没其他法子。
想着以后还能再生个儿子。
第二胎生了二丫，婆婆直接不让我坐月子，说“家里没这个条件”。
我咬紧牙关，撑过来了。
第三胎，生了个儿子。
婆婆这才对我好点了，给我煮了一碗红糖水。
可我心里清楚，红糖水是给儿子的，不是给我的。
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男人在工地干活，回家就躺床上，吃饭等我端，衣服等我洗，孩子哭了也得我去哄。
家里哪怕米缸空了，婆婆也不会让男人知道这事，说是会让他操心。
我只能偷偷地去借粮，等秋收后分了粮食，再还回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大丫懂事，婆婆说家里没钱供她上学的时候，她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儿。
可我知道，这女娃子，如果自个儿没点本事，以后只能靠着男人活着。
我去过几趟城里。
大家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去买肉的时候，我也看到过背着书包放学的女娃子。
女娃子，能读书！
所以，我就坚持让大丫和二丫读书。
哪怕我们娘仨都少吃两口饭，也得读书！
好像，我哥知道情况后，背地里资助了我一些钱，我就偷偷买点鸡蛋，给大丫和二丫补身体。
平时在家吃饭的时候，就尽量少吃。
只要能让这俩娃上学，就什么都值得。
大丫二丫也是争气的，她们姐妹俩的成绩都很好，比我那老三老四他们这些个男娃子，学的都好。
婆婆本来不信，女娃能学的比男娃好。
直到老师来家里，不停地夸大丫和二丫，还说希望二丫能留在学校当老师。
她已经问过大丫了，大丫不想。
大丫也不是不愿意当老师，而是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大的，得扛起养家的责任。
所以她才拒绝了老师。
二丫愿意。
婆婆得知当老师有工资拿之后，也就同意了。
这也是为什么，二丫能坚持把高中读完。
虽然一大家子挤在大杂院的日子煎熬，但我知道，大丫和二丫，一定不会像我一样，日子艰苦。
她们有了文化和还不错的工作，就能找到不错的夫家。
而且我从小就告诉她们，任何情况下都要靠自己解决问题。
她们也非常独立。
她们以后一定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就够了。
后来，我认识了苏雅。
她家很大，那么大的房子，就只有她和她男人住。
房子大，院子里能种树，还有独立的厨房，烧饭不用排队。
我第一次去她家，就羡慕坏了。
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但大丫和二丫，也许还有机会。
即便她们以后能住的房子没有这么大，我觉得只要是独门独院的就好。
不挤一块就行。
我跟苏雅表达着我的羡慕。
没想到，她竟然给我家大丫介绍了军官对象！
那小伙子，我看第一眼，就满意的不得了。
只是人家是军官，我怕大丫高攀不起……
但那军官，好像是发自内心的，真的喜欢我家大丫。
既然如此，就尽快把这事儿定了。
省的大丫在家里天天受婆婆磋磨。
大冬天的，她再洗几次衣服，那手都快认不出是一个姑娘家的手了！
我心疼。
只要有机会，我就必须想尽一些办法，尽快让她离开这像沼泽一样的家。
我回家跟婆婆讲这事，一点没提彩礼和三转一响的事儿。
婆婆追着后边问，我没理她。
人活着是要脸，可我不想我的闺女将来也被人踩在脚下。
昨天我就跟那小子说清楚了，三转一响我们不要。
如果你们实在想给，就买完搬到你们小两口的家里，别搬到我们大杂院来。
没地方放不说，还有人眼红。
容易遭贼。
那小伙子也是个听得懂人话的。
说该有的一个都不会少。
但他还是把彩礼带过来了。
我看婆婆那双眼冒金光的样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立马从她手里把钱抢过来，给了大丫。
“这钱，是你自个儿的，别给别人。”
我嘱咐道。
再后来，大丫跟着那小伙子走了，去了部队家属院住。
那里虽然不是独门独户的，但每个房子，也都是隔开的。
而且还有自己的小院子。
虽然不大，但种菜够用。
大丫这事，婆婆记恨上了我。
骂我不收钱就“把姑娘往外送”，可等她知道大丫每个月还能往家寄五块齐纳，就不吭声了。
连“赔钱货”这仨字都不提了。
本来大丫是要寄十块钱的，被我骂回去了。
小苗一个人养家不容易，还是要以自己小家为重。
等生孩子之前，每个月给五块钱意思一下。
孩子落地，就以小家钱不够为由，不再给。
就算给，我也不能让钱落到婆婆手里，偷偷收着，给她攒着。
她万一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儿，还能帮忙。
二丫毕业后当了老师。
后来，村里的学校跟城里的合并了。
二丫也顺利地成了城里学校的人民教师。
以后这俩孩子的未来，肯定个顶个的好！
哪怕这世道不公，哪怕婆婆还在耳边絮絮叨叨，我也要让我的女儿们，有更好的日子过。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