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下了那年第一场大雪。那天起,姜吟雪的家属再没出现在校门口。
偶尔还会有学生聊天时小声提及这个乖巧倔强的女生,只是在繁重的课业压力下,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遗忘这场意外。
姜吟雪的死如同操场上枯萎腐朽的杂草,一同被掩埋在皑皑白雪之下。
春节前,田小棠妈妈学校的新家属楼开始动工,范俊哥一家陪着田小棠母女俩认真地去选了户型,田小棠未来的新家终于尘埃落定。
田小棠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这个院子承载了她太多的欢乐和痛苦,她一边留恋,一边又想逃离。
朋友们的聚会上,田小棠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大家。唐筱甜开心得恨不得连夜开始选乔迁礼物,田小棠赶紧按住她说是期房她才冷静下来。
朱辰君家也在家属院选了房子,说蔡阿姨未雨绸缪要给他早点备一套婚房,只是有些忧心又要和爱欺负人的田小棠成为邻居了。
夏致则是说只要小棠在胡同住一天,他就负责保护她上下学路上的安全,把唐筱甜感动得差点现场献唱一首《骑士精神》。
肖黎假期没回家,他打了两份假期工,还提前给小棠寄了新年礼物,是一个最新款的水果手机。
小棠不想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怕他在外钱不够用,肖黎只是让她不要担心,说自己有办法赚钱。小棠问他在做什么兼职,他只是打着哈哈说出卖色相。
范大娘早早邀请了田小棠和妈妈去她家过年,除夕当天,田小棠母女几乎都待在范大娘家。
范大爷年前做了一场小手术,还没完全恢复,田小棠这段时间常来陪着范大爷,捏捏肩捶捶背讲讲趣事,逗得范大爷笑眯眯的。
范大娘对小棠是越看越喜欢,两家人开开心心地吃完年夜饭,范大娘拉着小棠的手说:“我这个二闺女,长得俊,心眼儿好,越看越讨人喜欢,以后长大了也不知道会被哪个有福气的坏蛋小子拐走呢!”
范俊哥赶紧搂过田小棠,半真半假说:“妈你可别把给人牵桥搭线的心思动到小棠身上啊,小棠以后可是要嫁我的!”
范大娘一边拿拖鞋丢他一边说着不许欺负她二闺女,范俊哥一边躲一边做鬼脸,逗得小棠妈妈在一旁笑呵呵的。
天已经黑透了。还没到春晚时间,范大娘和小棠妈妈在包饺子,小棠和范俊哥也想帮忙,被范大娘赶到一边去了。
窗外的鞭炮和烟花正燃得热闹,范俊哥把自己的羽绒服往小棠身上一裹,说“走,哥带你放烟花去。”
范俊哥家的院子灯火通明,天空上不间断炸开的烟花把院子照得更亮。
小棠特意挑了一只引火线很长的窜天候,自己兴致勃勃地去引燃,点燃后大呼小叫地往回跑,一个不小心被台阶绊倒,摔了个狗啃屎,脸扑进一团燃后的烟花灰烬里,一边咳嗽一边把脸抹得乱七八糟。
范俊哥乐不可支,先是拿出手机对着她一通怼脸拍,田小棠躲也躲不开,气得直跳脚,直到拍够了,范俊哥才一把把她捞过去帮她擦脸上的灰。
就在这时,范俊哥家的大门被敲响了。敲门声很低,混杂在鞭炮间隙里勉强听到。范俊哥和小棠对视了一下,走过去开门。
两个人都愣住了——门外站着肖黎。
肖黎穿着厚厚的冬装,背着个大大的背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范俊哥家门口。
看见田小棠和范俊哥一脸惊讶,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哥,过年好。
田小棠这才相信自己没看错,她脸上由惊转喜,一下扑到肖黎身上,回过神来顿觉不妥,又一把推开他,心虚地朝范俊哥看。
范俊哥一脸凝重,接过肖黎的背包放在墙角,先是问了小棠带没带自家钥匙,见小棠点头又对肖黎说了句等着,然后走到屋门口对着里边喊了句“妈,我和小棠出去胡同外面放炮,一会儿回”,这才和小棠肖黎一起走出院子。
三人一路无话地来到小棠家门前,范俊哥接过钥匙开了门,待他们都进了院子又转身把门锁上。
因为是除夕夜,天还没黑小棠就在妈妈的授意下回来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现在屋子院子都亮堂堂的。
范俊哥抬头向屋里示意一下,小棠和肖黎便开了门,走到沙发前乖乖坐下。范俊哥面对他们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
田小棠觉得气氛怪怪的,有种早恋被家长抓包的错觉。
范俊哥先开了口:“肖黎,我听小棠说你假期不打算回来的,怎么赶在除夕夜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肖黎看了眼小棠,说:“没有,我想小棠,想和小棠一起过年。”
小棠心里暖烘烘的,说不出的感动,但现在貌似不是表现出来的时候……
范俊哥眉头皱了起来:“你先来见小棠?还没回家?”
肖黎低头看着地板:“我不打算回家。”
范俊哥闻言脸都皱了起来:“你又打算赖在小棠家吗?韩阿姨可在家呢!”
肖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知道……哥,我能不能在你家……”抬头瞥了眼范俊哥的脸色,肖黎咽了口唾沫,话锋一转,“或者去酒店,找不到酒店的话去KtV之类的也可以,过年应该会营业的……”
田小棠一边觉得肖黎实在太勇了,一边又心酸得不得了,一个大男生,大过年的有家不能回,还得去KtV……她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自己居然一点都帮不到他。
眼见着田小棠眼圈都红了,范俊哥叹了口气,嗖地站起身,说:“走,去KtV。”
看着眼前两个人一个落寞一个心疼的眼神,范俊哥语气烦躁起来:“不是去过夜!你也不想和韩阿姨碰面吧?我们先找家KtV消磨会儿时间,等韩阿姨回来后,我带你去我家。”
肖黎惊讶地瞪大眼睛,小棠抽噎一声,感激地抱住范俊哥的手臂,不停说谢谢,范俊哥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更生气了,生硬地说:“你谢什么谢?我可不是心疼他,他脸皮那么厚,我是怕一旦我拒绝了,他直接去找我妈,我妈那热心肠实心眼,肯定巴不得留他过年……”
范俊哥转身去了院子里给范大娘打电话,说朋友组了局,带小棠出去玩一会,晚点回家,让范大娘好好看小品,等他们回来要听她讲的,不讲的好笑点可不行。
屋子里的两人相视而笑。肖黎捏了捏小棠还没被擦净的小花猫脸,嘴角含笑,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