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老子说:“大苦瓜,洞子里再也没有动静了。”
大苦瓜说:“你站开一旁去,我来挖!”
仅仅挖了十几锄,大苦瓜兴冲冲地叫道:“我看见了,我看见田鼠的长尾巴了,长尾巴上的毛,都烧焦了!”
两只一斤多大田鼠,八只二三两的小田鼠,都被熏死了。大小两个苦瓜,连同老苦瓜那只瘦毛狗,都兴奋得跳起来。
大苦瓜说:“小苦瓜,你再生一堆火,我们把田鼠上的毛,烧干净。”
被火烧过的田鼠,像个黑炭坨。瘦黄毛狗跟在无患,流着哈痢子。无患在小水塘的边上,先垫上一块层石,自己站在层石上,用菜刀,放肆地刨,刮,没多久的功夫,大大小小十只田鼠,刨洗得白白净净。
无患砍下田鼠的头,长尾巴,内脏,都丢给瘦黄毛狗。
这时候,天空中有一只饥饿的鹰,大约是闻到了血腥味,在瘦黄毛狗的上方,久久盘旋着,一个俯冲下来,来抢瘦毛狗的大餐。
瘦黄毛狗怕的就是老鹰。在瘦毛狗祖先遗传来的记忆里,饥饿的老鹰,可以抓起一条三四十斤重的土狗子,飞过半空中,然后丢下来,摔死在岩石上。
瘦黄毛狗吓得躲进老苦瓜的怀抱里,无患随手捡了个石头,朝老鹰砸去,但为时已晚,老鹰已叼走一只大田鼠,飞到远方,享用它的战利品去了。
太阳出来,气温陡然升高,三个人,加一条狗,躺在半人高的丝茅草中,吹鼾打鼾,美美地睡一觉。
肚子里多少有点油水,三人一狗,睡过一觉之后,继续向乌鸦谷进发。
一个下午,整整走了四里路。
苦胆说:“天气说变就变了,现在,满天都是乌云,又起风了,风一停,马上就要下雨了,大苦瓜,小苦瓜,你们两兄弟,做点好事,快点放下行李,先去寻个避风遮雨的地方,把睡觉的床,铺好。”
我爷老子决明说:“这深山老林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有什么地方,可以避风遮雨?”
大苦瓜说:“小苦瓜,你莫性急,天无作绝人之路,睡觉的地方,总会有的。”
两兄弟四处了望,看到南面的半山腰上,有一块悬空的巨石。大苦瓜提着砍柴的刀子,在前面砍出一条小路;小苦瓜在后面,用锄头,挖出一步一步的梯级。
大苦瓜先到达巨石之下,招呼后面修路的小苦瓜:“这个地方,还不错呢。”
巨石下面,确有十个多平方,背着寒风,还淋不到雨。问题是,外面豁口太大了,一时之间,哪有那么多的东西,来砌一道墙。
我爷老子说:“这鬼地方,能睡觉吗?”
大苦瓜说:“哎哎,小苦瓜,莫搞错了哒,我们是出来当叫花子的,不是做大少爷的,老天给了我们这个地方,是老天给了我们最大的照顾呢。你下山去背行李,这里的事,我来搞定。”
大苦瓜先把悬石下面的柴草砍倒,再用锄头,把泥土挖平。靠右边的地方,得挖一个灶台。
山上最不缺的是树木,大苦瓜选择碗口粗的杉树,砍掉树尖和枝条,搬到悬石之下,用杉树的长度,比一下悬石与下方的距离,然后在下方,打上左右对称的鸭婆木榫,将杉木柱子,固定好。
连续固定了七个杉木柱子,大苦瓜用杉树,用黄藤固定了两道横梁。横梁绑扎好了之后,需要大量的茅草,绑扎在横梁上。
小苦瓜先背着旧被子,爬到悬石下,说:“大苦瓜,我发现了那边的山坡上,有好多好多红色的小果子,鱼眼珠一样大,不晓得能不能吃?”
“你去摘一点过来,让我看看。”大苦瓜说:“我和雪见哥哥,原来住在乌云山上,冬天里,我们经常跑到四五里远的地方,去摘火棘果子,当饭吃呢。”
小苦瓜第二次背行李上来的时候,大苦瓜说:“老苦瓜呢?要不要我下山,把他老人家扶上来?”
“老苦瓜讲了,不要我们去扶,他自己爬上来。”小苦瓜揭开饭炉餐的锅盖,问:“大苦瓜,这些果子,能不能吃?”
大苦瓜说:“能吃,能吃。这些果子,正是火棘果。”
当真是难为了老苦瓜,受伤的腿,还肿起老高。爬上这么陡的山坡,走路的方式,显然不行。老苦瓜想了一个办法,坐在小路上,背对着前进的方向,双手按在地上,屁股先往上面挪动。
小苦瓜把第三趟行李搬上的时候,大苦瓜已经把住宿的地方,全部弄好。所谓的床,只不过是一块挖平的地方,垫上厚厚的松毛针。大苦瓜考虑到,松毛针容易扎伤皮肤,又砍来一捆黄色的丝茅草,垫上一层。
老苦瓜费了九牛之力,才爬到这个临时的家里。老苦瓜说:“大苦瓜,扶我站起来,我看看,哪个地方有水源,有食物。”
山连着山,岭连着岭,乌云翻滚的天空下,哪里还看得清,山脚下有沟壑,有溪流,有水塘?何况,天马上要黑了。
老苦瓜说:“这样的大山里,夜里行走是非常危险的。以前,我一个人在乌鸦谷打猎采药,夜里,总要在洞口处,先烧一堆火,山里的野猫豺狗,才不敢靠近。”
下细雨了。
雨水从悬岩的低洼处滴下来,滴成一条细细的水线。大若瓜赶紧将饭炉锅放在雨线下,接着雨水,待雨水滴满了一锅,将手抻到锅子里,顺时针方向,搅动数十圈,捂着锅口,将锅子里脏水倒掉。
如此反反复复洗了三四次,锅子里的火棘果,洗得差不多干净了,提到灶台上。我爷老子决明,早已生上火,苦胆老伯和他瘦毛狗,坐在火边,半眯着眼睛,烤着带烟味的火。
烟从窄窄的门口穿出去,细雨把炊烟化作一团雾气。不晓得哪个地方,野鸡公子,“咯咯咯”地叫着,不晓得是呼唤妻儿,还是约雄性的同伴,为了争夺地盘,决一死战。
煮熟的火棘果,酸酸甜甜,三个人各了一大碗。吐出来的果籽,瘦黄毛狗用鼻子嗅了一嗅,终究没有吃。
大苦瓜将火堆搬到门口的石板上,放上几根干枯的树枝,三个人,才放心大胆地睡觉。
半夜里,我爷老子做了个恶梦,梦见我我大爷爷,被一帮来历不明的人,五花大绑,绑住,押走了。我大奶奶在后边,扯着嗓子大哭,猛喊:
“决明,决明哎,你在哪里咯,快点回来,救你爷老子!”
我爷老子恍然坐起,细细地啜泣着。老苦瓜问:“小苦瓜,你不睡觉,是不是想家了?”
我爷老子说:“我梦见我父亲,被人抓走了。我母亲喊我,快点回家救人。”
老苦瓜说:“梦里的东西,你不要相信呢。再说,你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哪来的力量,去救人?你呢,目前的任务,就是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