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水流,将剪秋推出几十米。还好,前面的湘江,水面宽阔,水流平缓,剪秋看到江中有个小黑点,一时沉下去,一时扑出水面,剪秋猜想,那个黑点,应该就是青蒿老子。
剪秋想游到青蒿老子的身后,一把抓住青蒿老子的头发。哪曾料想到,不会游泳的青蒿老子,慌忙之中,抱住剪秋的大腿。
水中不是岸上,剪秋哪有大的力量,经得起青蒿老子的拖拽?心里想,我剪秋出师未捷身先死,太不值了。
两个人在水中扑腾十几次,剪秋也是精疲力尽了。青蒿老子,大约是肚子里灌满了江水,人已经昏迷了,才松开了抱紧剪秋的双手。
剪秋抓住青蒿老子的头发,改一个仰游的姿势,在水面上沉沉浮浮。
恰在这时,枳实一条绳子抛过来,正好抛在剪秋的身边,剪秋抓住绳子,枳实发力,把剪秋和青蒿老子,拖到渔舟上。
枳实问:“大老板,你没事吧?”
“我只不过灌了一肚子江水。”剪秋说:“但青蒿老子危险了,人已昏迷过去了。”
“侥幸,侥幸。湘江河里,不知每年要淹死多少人。”赶马车的汉子对枳实说:“后生崽,你赶快把溺水的老倌子,做挤压之术,把他肚子里水,挤压出来。”
枳实说:“我是大山里长大的人,我哪了晓得做什么挤压术?”
旁边的杜鹃说:“我来,我会做挤压。”杜鹃将双手按在青蒿老子的胸膛中,一下下,用力压下去。每压一次,青蒿老子的口中,就飚出来一股水。
剪秋倒卧在船头,将右手的食指,抻到喉咙里,压着扁桃体,肚子里的水,一下子流出来。
渔舟到了靠了岸,剪秋说:“今日多亏你这个赶马车的老板,不然的话,我们两个人,做了湘江的鬼。枳实,你将一块袁大头,付给老板。”
赶马车的汉子说:“英雄,大老板,你当真是英雄。说实话,我是湘江边上土生土长的汉子,当然懂点水性。但要我在滔滔江水中救人,我没那个胆量。”
上了岸,青蒿老子也苏醒了。睁开眼睛,问剪秋:“我是不是死了?”
“青蒿老子,死人还能说话吗?到了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思和你开玩笑?”剪秋说:“枳实,敌人既然封锁了靖港渡口,说不定,他们马上会封锁铜官窑。你马上赶去铜官窑,把部队集合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连夜向湘阴县鹅形山出发,只有到了鹅形山,我们才能躲过敌人的追袭,我们才有休息的地方。”
枳实赶到铜官窑,车前过来说:“剪秋队长他们,过了湘江吗?”
“他们过了湘江。”枳实说:“剪秋命令我们,马上离开铜官窑。因为敌人封锁了靖港口,他估计,敌人马上会追到铜官窑这里来。”
没带武器的赤卫队员,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大哥,这里站两个,那里蹲三个。枳实做个走路的手势,赤卫队员们,都自觉地跟上来。
两路人马在鸭子口之后,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剪秋说:“兄弟们,我们前有拦路的敌人,后有追剿的敌人。我剪秋晓得你们,又饥又冷。但是,为了保存我们这支革命的力量,只有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青蒿老子侥幸从湘江中留下一条命,四肢无力,勉勉强强走着路,好几次,摔倒在小路上。剪秋一摸青蒿的头,滚烫滚烫,估计这老头子,发高烧了。
青蒿小声说:“剪秋,我不行了。我当真想好好地睡一觉。”
“是个男人,就不准说不行。”剪秋说:“一个小感冒,是常有的事,咬咬牙,出一身大汗,就好了。”
剪秋躬下身子,说:“青蒿老子,我来背你。”
青蒿说:“哎呀,剪秋队长,你也在湘江呛过水,身体肯定受了影响,我青蒿,怎么要你背呢?”
一个大个子战士走过来,右臂从青蒿的腋下穿过去,几乎是架着青蒿老子走。
连续三天三晚,走了五六百里路,就是铁打的罗汉,都吃不消了。赤卫队员们脚上的鞋子,早已烂掉,大部分人,打着赤脚,摸黑行走。
靠近长沙的湘阴县,大部分是的低矮的山丘。细雨停了,山间的小路,却是泥泞不堪,不晓得有多少人,摔了跤子,爬起来,继续行走。
到了凌晨三点,车前派人告诉剪秋:“前面有座左家祠堂。”
剪秋说:“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剪秋喊着开门,左家宗祠钉着铜钉的大门,“哎呀”一声,打开了,冒出花白胡子的老翁。老翁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至此?”
剪秋说:“左老先生,你忘记了?我是剪秋啊。”
“剪秋?哪个剪秋?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是龙城县的剪秋。前年,我帮你们左家祠堂,送来恪靖伯一批文书,你忘记了?”
恪靖伯是清朝给左宗棠的封号。当年左宗棠收复新疆伊犁,点名调浙江巡抚杨昌濬任陕甘总督,协办军需。而杨昌濬手下的湘军,大部分是西阳塅里的赤脚板汉子。
左家修缮宗祠,建左氏文史馆,急需一批文史资料,曾派人来西阳塅,找到当族长的剪秋。剪秋花了不少心血,将这批书札,送到左家祠堂。
老翁全身一振,细呼道:“哎呀咧,我们左家的大恩人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剪秋说:“不瞒老先生说,我有一百四五十个农民赤卫队员,要上井冈山,特意来休息一下,打扰你们了。”
老翁说:“我晓得的,如今的国民党政府,横征暴敛,军阀混战,灾害不断,弄得民不聊生,各路义军,群拥而起。”
左氏宗祠,从大门进去,是一个三进的大厅,两旁各有一个天井,天井的两旁,是平时祭祖用的客厅。
剪秋走到正厅,向左氏的先祖,施了三个抱拳礼,朗声说道:
“左氏列祖列宗在上,如今华夏大地,满目疮痍,山河破碎。但求恪靖伯英灵,庇佑三湘子弟,光复中华!”
剪秋这一声喊,说得左老先生,热血沸腾。左老先生说:“剪秋先生,你乃当世的仁人志士啊。”
“在恪靖伯面前,我一个赤脚板汉子,哪有资格,称为仁人志士?”剪秋说:“我们深夜前来打扰,当真不好意思。还得请老先得,为我们守住秘密。”
左老先生说:“放心吧,剪秋先生。宗祠周围,仅仅有四五户人家,都是姓左。同胞为连理枝,我去打招呼。前几天,我们刚刚祭过祖先,宗祠里,还有些存粮,请义军兄弟享用。”
“大恩不言谢,左老先生。”剪秋说:“我急需一些中药,生姜,柴胡,紫苏梗,葱白,荆芥。哪个地方有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