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不想太早出现在景天的家里。想着四年前,景天调戏自己的堂客们,调戏到家里来了,这个仇不报,自己哪里还有半点男子汉气魄,在世界上做人呀。
景天该死!茵陈该死!
恨死了这对狗男女,根本不拿自己当男人看待。这一回合,景天,你落到老子的手里,我叫你是黄鳝上沙滩,不死一身残。
“辛夷叔叔,拜托你,早点动身咯。”毛秤砣恳求道:“到时候,我毛秤砣,绝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辛夷说:“毛秤砣,我看你是打湿过热屁股,沾着碎糠头。要我平白无故帮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毛秤砣咬着牙说:“辛夷叔叔,你帮我赶走那帮穷叫花子,事成之后,我给你送上两块光洋。”
“哪个不晓得,你家里的钱,都在你爷老子景天手里。”辛夷说:“你说的话,等于放空屁。”
毛秤砣说:“我家的堂客们,还有点私房钱。我晓得,她藏在什么地方。你老一过去,我把钱拿出来,送给你。”
辛夷心里暗叹道,枳壳大爷,青蒿老爷子,剪秋大爷,我辛夷故意耽误时间,是想拜托你们三位好汉,带着一帮赤脚板汉子,把景天家里,搞他个鸡飞狗跳,搞他个人仰马翻呢。
“毛秤砣,你讲的话,要算数呢。”
“我对天发誓,绝对算数。”毛秤砣说。
“好。”辛夷说:“毛秤砣,你拉我起来,我们走。”
昨天,还正在努力喘息的闷猪子石韦,此时,已是眉闭眼合,再不会开口说话了。
青蒿老子,不晓得从哪里拿来一条毛巾,轻轻地盖在石韦的脸上。
我大爷爷说:“青蒿,功夫大坨子,你们喊几个人,把石韦的尸体,先放到棺材里,动作要快一点。”
青蒿老爷子,无论对谁说话,都自称是青蒿老子。青蒿老子说话时,总是喜欢翘起下巴,眼睛半望着天空。这样的结果是,下巴上,二寸长一部白胡子,容易接住口中喷出来的痰水。青蒿老子说:
“石韦之死,怎么说,都是景天这个未变全成人的扁毛畜牲,逼死的。要他们家里,准备衣殓棺椁,不算过分吧。”
我大爷爷说:“青蒿老子,做什么事,就应该快刀斩豆腐。景天家里,西边的院子里,不是有现成的棺材吗?你喊石韦几个亲房帮忙,搬到堂屋里,入殓就行了。未必放个屁,要先脱下裤子?”
站在大门口几个霸蛮汉子,是石韦这一房的本家,红着眼睛,听到我大爷爷发了话,急忙抬来棺材,把石韦的尸体,放进去,盖上棺材盖。
青蒿老子气得白胡子发抖,说:“枳壳大爷,你平时说话,大大咧咧,卵子磕得砧板响。到了关键时候,拉稀了?”
我大爷爷反问道:“青蒿老子,你就这么一点出息吗?”
青蒿老子的嘴巴子,在西阳塅里,从来没有输过,他说:“你枳壳大爷,出息到天上去了!我看你枳壳大爷,绿豆大的一点胆子,为什么不给石韦,穿上死人的装束?为什么不要景天家里的人,披麻戴孝呢?”
青蒿老子这句话,把西阳塅里的赤脚板汉子,激起了血性。我大爷爷晓得,青蒿老子,嘴巴子太辣,用的是激将法,自己岂会上他的当。
我大爷爷呵呵笑了,说:“青蒿老子,你当真不晓分不清,什是大事,什么是小事,不晓得个三紧三慢呢。”
“枳壳大爷,我倒是要听听,你所说的三紧三慢,是什么鬼东西?”
“你既然问我,我当然要告诉你。青蒿老子,你扯起毛耳朵,洗得干干净净,好好听着我讲咯。”我大爷爷说道:“所谓的三慢,是说话要慢,思考主意要慢,做细致的功夫,要慢。”
“枳壳大爷,你这全是废话。”青蒿老子说:“做点好事,你讲一讲,那三快就是什么呢。”
“具体来说,今天我们到景天家里来,有哪三快?分景天家里的粮食要快,分景天家里的田土要快,分景天家里的浮财要快。”
“呵呵,枳壳大爷,不愧是枳壳大爷。”青蒿老子也笑了,说:“你这三快,句句说到我心坎上去了,确实令我钦佩。枳壳大爷,我们抓紧时间,赶快不如先动手呢。\"
“莫急,青蒿老子。”我大爷爷说:“我在等一个人。”
“等哪个?”青蒿老子说:“西阳塅里,最霸蛮三条汉子,来了你,来了我,只差一个剪秋大爷。什么事,你与我两个人,还做不了主吗?哼!”
“我在等我外孙女。”
“你外孙女?”
“是的。”
“多大了?”
“二十出头。”
青蒿老子在八仙桌上,就是一个大巴掌。气得下巴上的胡子,不住地抖动。
“哈哈哈,西阳塅里,几时又出了个杨排风?会耍烧火棍吗?”
“不要说多话。青蒿。”我大爷爷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你等一下,见识过我外孙女,你再下评价不迟。”
功夫大坨子说:“青蒿老哥哥,你要晓得两个道理,自古以来讲,救生不救死,石韦死了,叫景天花更多的钱财,披麻戴孝,深埋紧葬,石韦也活不过来了。再说景天,平时,在西阳塅里,是一个跺一跺脚,整条塅的地皮,都会抖一抖的人物。他会心甘情愿,听我们摆布?”
“我们人多,怕什么!”青蒿老子说:“大不了,老子拼了性命,我也要问景天几个为什么。”
我大爷爷的话,青蒿老子半信半疑。至于那个二十零岁的外孙女,讲得不好听一点,与我青蒿老子来比,她算哪一根葱呢。
大门外边,那帮饿得做鬼叫的穷叫花子,指望着做石韦之死,好菜好饭,吃上几天再说。有人按捺不住,高声叫道:
“你们几个没卵子的阉鸡公子!只晓得像老鼠子嫁女一样,躲在门旮旯里,叽叽喳喳。不晓得先拖出一条肥猪来,杀掉;再煮上几大锅白米饭,吃饱肚子再讲吗?”
西阳塅里,以前的习惯,都是喊上一帮子人,叫对方家里,大吵大闹,杀猪,杀羊,杀牛,杀鸡,网鱼,这才叫真正的闹人命。
这个老调调,青蒿老子晓得,景天势力太大,搞不好,还会搭上几条人命。
青蒿老子对着众人,摇摇头。
“这也怕,也那怕,我们不晓得你们几个人,木脑壳缩在猪尿泡里,做缩头的绝乌龟吗?”
只要石韦的本家人一鼓噪,立马有一大批憨汉子呼应:
“羊卖戈壁的,杀猪去!”
“撬开景天家里的仓门板,出几担谷,舂几斗米,煮饭去!”
“干脆,一把火,把景天家里的房子,烧个干干净净!”
“不行不行!得找到景天这根恶棍,打死他,一命抵一命。”青蒿老子说。
“你们想得到的,景天一家子人,想不到吗?景天这人,肯定是去搬兵去了。他的救兵是哪个?是七五斗桶那帮警察们,是乡公所的乡长,辰砂痞子,是神童湾街上的警察,是龙城县的军队。我们一闹,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他们可以借剿匪的名义,大开杀戒。到时候,我们死的,就不止一个石韦,是十几个,几十个石韦。”我大爷爷说。
“这话说得好!”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家稍安勿躁,眼下的事,我来安排。”
一个二十零岁的女子,站在一帮拿梭标枪、大刀、鸟铳子、齐眉铁棍的猛汉子中间。女子的身旁,站着肚子上系着一条罗汉巾的汉子,正是剪秋。
青蒿老子悄悄地问:“枳壳大爷,这个英气逼人的女子,是你的外孙女?”
“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