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姊就跳入了水中?”望舒不赞同的问道。
徐慧点了点头:“我刚打定了主意,继母身边的张嬷嬷就寻了过来,说继母要我去沧浪亭亲自将那些献给长公主的菊花摆好,以表敬意。那时候我就猜到了,他们是想要让我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失足落水,再在众人面前被湿身救起,从而失了名节。可我没办法躲,因为我太了解她们了,若是一计不成,肯定还会再有一计,无论如何我今日都是逃不掉的。所以我就和倚翠商量好,将落水的时间提前,让她们以为计划不过是出了些许的小差错而已,这样一来,既不会完全按照她们的想法来,也让我有时间破招,而且还能放松她们的警惕,让她们不至于再想出新的招数来对付我。”
“她们也太狠了!”李静怡气愤至极的挥了挥拳头,怒声说道,“还是一家人呢!怎能如此恶毒!下作!”
严菀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李静怡的肩膀:“有时候,家人还不如朋友。”
徐慧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珩看了眼一旁的倚翠,倚翠急忙缩了缩脖子,口中还辩解道:“县主,不是我出的主意。我和大娘说了,要她避一避的!”
徐珩郁闷的瞪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你肯定是弱弱的提了一句’不如暂时避避’,然后在大娘否定后,就立刻兴奋的跟了上去!”
倚翠郁闷的撇了撇嘴:“县主,那徐家也太欺负人了!我觉得大娘说的不错,光躲着也不是办法,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这一计不成,又施另一更毒的计策来!我们躲了一次,难不成还要躲一辈子不成!”
“那也不该就让大娘这么跳进水中!多冷的天!伤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徐珩“怒目”看向正顶撞着自己的丫头,心有余悸的说,“况且,大娘她根本就不会水!”
倚翠撅着嘴巴郁闷的跪了下来:“这点确实是婢子考虑不周。大娘只问了婢子是否会水,婢子却忘记问大娘了。”说着就低下了头来,一副任凭处置的态度。
徐慧见状急忙起身,将倚翠给扶了起来,又看着徐珩解释道:“不怪她,是我自己执意如此。而且我事先问了她,她水性很好,我相信有她在,我是不会真的溺了水的。”
望舒叹了口气,走上前扶着徐慧的肩膀,让她坐了回去,又将一旁的棉被盖在她的腿上,轻声说道:“阿慧姊姊,女娘家最怕受凉了。你这样做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不说这事情最后能不能查清楚,若是那婆子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将徐家母女摘的干干净净,那岂不是更加的得不偿失?难道你这奋力一跳,就只为了扳倒一个婆子?”
徐慧眼睛红了红,低着头扭向一边,倔强的说道:“即使如此,我也不后悔。张嬷嬷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若失了这个臂助,徐府的其余人也不见得会对她们全力相助。而且,当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今日还有倚翠在我身边,趁着香梅往外跑的空档,她救我上岸,又将张嬷嬷踹入水中,在众人赶来之前,扶我到客房换衣。如此一来,徐家的计策不但落了空,而且也没时间再施新计了。如此一来,我至少能够安生的度过今日。”
“那明日呢?后日呢?”望舒追问道。
徐慧似乎落了泪,将头更低下去了些,又轻笑一声说:“刹那间,我还顾不上去多想明日的事。只要不在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丢了人,就已经是万幸了。”说完,她又将头抬了起来,眼神中乍现出一丝厉色,“况且,只要我平安过了今日,明日我也不会让欺负了我的人好过。反正已经在家中了,怎么闹也不会有碍于名声……至于上饶郡公府的名声,我无力自保下还真顾不上那么多了呢!”
望舒见徐慧心中有计较,顿时安心了许多。她们想要帮人,可若帮的人自己都没有了计较之心,那任凭外人再如何相助,也是徒劳。望舒微笑着坐在徐慧身边,将手覆上了她的手,看手中那凉意并没有随着棉被的包裹而升温,反而越来越凉,顿时心疼的说道:“阿慧姊姊,我们不希望你因为别人而伤到自己。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是不太习惯望舒手中暖暖的温度,徐慧的手先是动了动,却最终还是犹豫着没有挣脱出来。徐慧看着望舒的眼睛,心中那道高墙似乎被其中的真诚融化了些许。可从未有过依靠的经历,也不是简单几句就能彻底放下心防的。
徐珩略思索了一番后开口说道:“阿慧姊姊,你明日究竟打算如何做?”
徐慧被徐珩的话给问愣住了,似是没想到徐珩竟然问的这么直接,片刻后才自嘲的笑了笑:“我家中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吧!其实和你们说也没什么。”
李静怡听见徐慧话中的凄凉,不由自主的在她另一侧坐下。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搂了搂。
察觉到李静怡的动作,徐慧先是对她笑了笑,继而又说道:“她们不惜府上声誉也要如此对我,不过是因为贪图我阿娘的嫁妆。当初阿娘走时我年纪还小,阿娘不放心阿耶,就将嫁妆里的店铺和田庄统统托付给了舅父,说等我及笄后再交到我的手上。至于首饰,那是阿娘特意留下来的,她曾经和我说过,金银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但田庄和铺子却是生财之道,绝不能落入外人手中。后来,继母嫁了进来,为了生存,我将那些首饰作为礼物,一件一件的都给了她们,也算换得了一时的平静。刚开始时也还好,不过是得些冷落,我反而乐得清静。可慢慢的,这府里就平静不下去了,我阿耶自小奢侈惯了,继母又不是贵女出身,根本不懂得管家生财之道,乍富起来,穷凶极奢,不知收敛,手中的那些首饰也渐渐被他们变卖光了,府里的日子也慢慢的越来越拮据,阿耶和继母就将主意打到了阿娘的那些田庄和铺子上。”
徐慧越讲越激动,原本被望舒握在手里的双手反过来,紧紧抓住了望舒的手:“他们知道,因为我在,舅父又有阿娘当时的契书约定,根本不可能将嫁妆交给他们。所以前段时日,他们打着给我阿娘留个儿子的旗号,想要将小十记在我阿娘的名下,我没同意。就为了此事,她们才想着要好好教训我一番,坏了我的名声。如此一来,既可以将我送到别院,又有了将小十记入我阿娘名下的正当理由,而失了名节的我,也再没了反对的资格。就连我舅父,也没办法再替我出头。”
“恶毒!下作!不要脸!”李静怡气愤极了,可说来说去,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词汇。
严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似乎也是根本没有想到,一家人竟然能做出如此的腌臜事情来。
徐珩叹了口气:“阿慧姊姊,你还是没说,你到底想要如何做。”
徐慧无奈的笑了笑:“真是糊弄不了你!”叹了口气后,徐慧还是说了自己的打算,“我当然要以牙还牙,让她们也尝尝在这个天气落水的滋味。她们不是想要我的田庄嘛!那不得实地去考察一番……”说着,徐慧的眼睛里满是笑意,随即很快又凉了下去,“我阿娘嫁妆里最大的庄子就在京郊,明日那里就会有人上门求助,说过冬的衣物到今日范府都还没发下去,庄子里的人如今都翘首以待,希望徐家能作为主家出面解决此事。得了这个由头,我继母自然是如获至宝,想来这庄子若是范家管不了,不如就还给徐家管吧!如此一来,她自然会假惺惺的亲自去庄子里嘘寒问暖一番,一来是收买人心,二来也有由头向我舅父发难。可庄子里嘛,不懂事的人可太多了,见过主家贵人的就更少了。到时候,不论是哪个不省心的绊一脚,还是推一把,总能让她也往那冷水池子里掉上一掉。”
“噗嗤!”望舒听着徐慧的话,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倒是让原本眼神狠戾的徐慧又不好意思了起来。
见状,望舒急忙补充道:“阿慧姊姊真是好计谋!”
见望舒眼中的神色坦然,丝毫没有觉得她恶毒的意思,徐慧也真心笑了起来:“不算什么计谋,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阿娘生前将最忠心的人几乎都送到了庄子里,既是为了保全他们,也是为了给我留这条后路。”
“范夫人为姊姊思虑周全,真是一片慈母心。”徐珩也点着头称赞道,“可姊姊也不差,这一番计算虽然听着简单,可是要想成功,就必须要将人心拿捏清楚,分毫不能有差。”
“不如,我们再为姊姊添把火吧!”望舒冲徐慧眨了眨眼睛。
“哦?”徐慧疑惑的看向望舒。
“姊姊今日也不必回去了。姊姊在玉山姑母府上遭了意外,染上了风寒,高热不止,自然应该在这里养好了再回去。”望舒笑着说道。
“很该如此!”徐珩也笑着说道,“姊姊怕是要昏睡好几日呢!这期间可是什么也做不了的!若是徐府上什么人命不好,出了什么意外,可怨不到姊姊头上。”
严菀捂着嘴笑道:“还得让玉山姨母好好照顾,再请几个大夫来看看的才好!”
李静怡插嘴道:“外面的大夫怎么成!怎么也要请太医来看看吧!”
几人说完,互相看了一眼,顿时笑做了一团。
一直到前边玉山长公主派了人来催,望舒几人才和徐慧告了别,往宴席的前厅走去。
“阿慧姊姊不是和晋陵郡公府徐四娘,还有汝南郡公府徐三娘交好吗?她们二人的府上也不帮阿慧姊姊说话吗?”李静怡不解的问道。
望舒笑了笑:“徐家处境尴尬,越是牵扯到义祖的事情越是没办法相帮。阿慧姊姊的外祖父当时没少帮着义祖牵掣阿翁,站在她们的立场上,确实是不易掺合进去的。”
“那我们?”严菀犹豫着看向望舒和徐珩。
“怎么?怕被大伯父责怪?”李静怡冷哼一声。
严菀急忙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永嘉被大舅父责怪。”
望舒笑着说道:“没关系,其实我们这样的身份才是最适合管这件事儿的。”
“不错。”徐珩笑着拍了拍李静怡和严菀,“永嘉掺和进来,不但不会被大舅父责怪,说不定还会被夸奖呢!”
“为何呀?”李静怡急忙追问道。
“因为这样不但能彰显阿耶的大度,还能收服义祖旧部的心呀!”望舒笑着点了点李静怡的额头,然后叹了口气说,“其实他们都小看了阿翁,以阿翁的心胸,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些旧事。可他们却一直活在怕阿翁和阿耶秋后算账的恐惧中,甚至为了和那些所谓的旧部划清界限,还将自己的家人置于如此的境地!”
徐珩安慰的拍来拍望舒的肩膀:“别多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今日是玉山姨母的寿辰,你要是一脸郁闷的去前厅,明天就能传出玉山长公主招待不周让永嘉公主不满的传言来!”
望舒被徐珩的话成功逗乐,推着她不依道:“你呀!”
笑了一阵,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情,望舒又好奇的问道:“哎对了,刚才将徐六娘和徐七娘带走的那个,就是汝南郡公家的徐弘恩?”
徐珩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他。汝南郡公徐景辽和他弟弟徐景游,算是沾了他们父亲的光。也是徐家那一辈里帮助外祖父最多的一脉。如今在徐氏族中,汝南郡公说话可比晋陵郡公他们要管用多了。到徐弘恩这一辈,也属他最有出息,而且处事也公道。所以他的话,徐十郎他们不敢不听。”
“尤其是他去年和宝英表姊完婚后,徐氏中人就更看重他了!”严菀笑着接话道。
望舒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严菀口中的宝英表姊是谁。那人,就连她也是要唤一声表姊的。李宝英是李至让和李至诚的亲妹妹,是广德大长公主府孙辈中唯一的嫡女。广德大长公主虽然也姓徐,可她和汝南郡公徐景辽早逝的父亲徐知诲一样,是徐家那一辈中唯二曾多次帮助过烈祖的人。所以如今,广德大长公主府才能在京中地位超然。
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对于徐家晚辈,广德大长公主还是很愿意提携帮衬的,从她能将自己的嫡亲孙女嫁过去就能看出,对于徐弘恩,她是非常看好的。因为凭她在皇室的地位,自家的嫡孙女那也是能和公主比肩的。
“如此,可真是太好了。”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都是自家人,一会儿我们就去找宝英表姊说说话。”
“怎么?你想请她空时去宫里坐坐?”徐珩挑眉笑道。
望舒哈哈一笑:“自家亲戚,自然该多走动。感情嘛,都是处出来的!还有大表嫂,也好久没见到了呢!等这次回去,我想办一场宴会,也和大家好好沟通沟通感情!”
“那感情好呢!”徐珩拍着手说道,“永嘉公主百年难遇的请一次客呢,大家还不挤破了头也要抢到张帖子!”
“什么时候办呀?”李静怡也兴奋的问道。
望舒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自然得等徐家大娘身子好些了啊!谁让咱们今日在玉山姑母府上,和她一见如故了呢!”
“哈哈哈哈......”
少女们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