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鬼城
没有月光的晚上，成排的路灯也显得孤寂了些。
深夜十一点，内环高速道的车辆依旧不少。
车辆都默契不按喇叭，便没有了白日的喧嚣。
所有车辆都有序通过红绿灯路口。
邓先文开着车。
二十二半倚靠在徐军的身上，“我从开始觉得，高韵会和卞桥走到最后的。哎！世事难料。”
她停了一下继续道，“今日见卞家红灯高挂，喜气直冲云霄。我心头虽然有你的宽慰，但还是有些难受_……”
徐军只是静静听着。
车窗外的景色不尽相同，快速向后退去。
逃离凤都的高韵，带着她的爸爸去了丰城。
这里有一座巍峨的城门，都是半人高的石墩子垒起的城墙。
一道黑色四开带着铆钉的大门镶嵌其中。
楼阁飞檐，全都涂着朱红色的漆。
穿过大门，一个铺着青石板的方形坝子两边立着十六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红衣绿脸鬼王。
坝子正中央往上，是十八步青苔石梯。
丰城正是打造了一座丰都鬼城景区，以此推动整个城市的经济。
川流不息的游人，有本地的，有外地的，还有外国人。
吐着长舌头的黑白无常，穿梭在游人如织的潮流中，时不时站定供路人打卡。
巡逻的无脚小鬼咻地滑过去了。
连接黄泉路与望乡台中间的奈何桥边，一个妇人身着红绿交领罗裙，双手搭着一条红色披帛。
背部有些驼。
满头银发高高盘起，发髻边别了一枝大红色彼岸花。
左手拄着比自己高了半个身子的赤褐色怪异手杖。杖头悬挂着一顶玄色流苏灯笼，灯笼里的暖黄色灯光像是长明灯一样，永远燃烧不尽。
“十八块钱一碗孟婆汤，喝了就上奈何桥，今生今世缘已尽……”孟婆是个颇年轻的声音。
十八块有些贵了。
贵什么贵，这一碗喝了，这世什么恩怨情仇都忘了，不是很值么。
反正下辈子我是不想来走一遭了。
哪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关键是你还有机会来世走一遭吗？
游人边谈论边走远。
孟婆看了面前的人群一眼，低头用铲子搅拌着锅里冒着冷气的汤。
传说人到地狱要经过十三站。
土地庙，黄泉路，望乡台，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迷魂殿，酆都城，十八层地狱，供养阁，鬼界堡，莲花台和还魂崖。
乌云压顶，秋冬季的雨不比夏天好到哪去，说下就下了。
游人和假扮鬼界的工作人员都跑着躲雨。
孟婆跑进工作后台。就被一个穿着阎王工作服的男子喊住了。
“高韵，你那道具最贵，一定要烘干保养好。”
孟婆回头，嘴角咧开一条缝，应承道，“好的，班长。”
黑白无常跑进来拍了拍雨水，“真是天公不作美，眼看都要交班了。”
孟婆换好衣服，下身牛仔裤，上身一件白色针织纽扣毛衣，整个人干净利索，身材修长，是个美人。
“喂！你看！你说这一个大美人，咋跑到我们这种地方来干这种苦活。”黑无常用手肘碰了碰白无常道。
“孟婆已经很轻松了。”白无常看了看远处双手托着工作服正在用电烤炉烘干的高韵说道。
“你说她是不是占关系啊！”黑无常说道。
“你们说她啊。前两天我看着她跪在班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班长给她一份工作。”
“她不要钱，只要有口吃的，还有住的地方就行。”牛头马面走了过来。
“这个时代，还有这样奇葩的人，怪事。”黑无常跟着说，还把那假的长舌头取了下来。
“算她运气不错，班长心软，加上玲子扮孟婆已经厌烦了。”牛头马面叹了一口气。
他没说完的是，高韵还带了一个生病的父亲，这几天一直住在班长给他们安排的宿舍里。
按说景区可不是什么穷苦收留所。
“开饭时间到了，走吧，吃了饭交班了。”白无常说道。
从工作后台出来，绕过奈何桥，后面一栋不起眼的木楼，就是他们整个鬼城景区工作人员的食堂。
高韵拿了两个锑盆，一个打饭，一个打菜。
“嬢嬢，能帮我打多一些吗？”高韵指了指稀饭，又指了指回锅肉和番茄炒蛋说道。
嬢嬢是个五十几岁的妇人，胖嘟嘟的，她掂着勺子多舀了一勺子给她。
待高韵走后，嬢嬢嘀咕到，“一个姑娘家家的，吃那么多还这么瘦，年轻真好。”
高韵端着稀饭和菜来到宿舍。
“爸，吃饭了。”
床上的人微微侧着。
“就算在吃不下，还得多少吃一些。”她放下稀饭和菜柔声道。
见还是没回应，她身子有些发抖，慢慢走至床头。
柜子上的手账本是高韵记录爸爸的身体状况的。
此刻手账本压着几篇纸页躺在地上。
圆珠笔也摔在地上，弹簧是弹簧，笔芯是笔芯，笔筒是笔筒。
爸爸一只手垂在床沿边。
高韵心里有根刺堵着，她伸手拍着爸爸消瘦的脸颊，哽咽喊道，“爸？”
她颤抖着手去握住爸爸的手，那只手冰得让她心底发毛。
“爸，爸？”
高韵双手扶住爸爸的肩轻轻摇了一下。
脖子是冰的。
“呃，哼，呃，我…我给你打饭了。”高韵弯着身子看着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眼睛酸疼，心脏疼得被撕扯起来，喉咙发疼。
她无力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一墙之隔的外面下着大雨。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从啜泣声慢慢哭出声来。
敲门声响起，“高韵，你在里面吗？班长喊去开一个会。”
扮演黑无常的武昌林把耳朵凑在门边听了听。
“哭声？高韵，在里面吗？你不开门我撞门进来了。”武昌林积极过来喊人，重点就是好奇她的人。
他准备撞门的时候，高韵开门了。不过只开了一条缝隙。
“师兄，什么事？”高韵开门前就调整了情绪。
“哦，班长喊开会。你没事吧？”
“这就走。”高韵出门，把门关了还上了锁。
“这里也没人来，可以不用锁。”武昌林说道。
高韵没接话，只是往前走。
“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这门还锁上了，肯定有问题。”武昌林跟在后面，看着高韵的背影，心里想道。
好不容易开完会，里面几个人都心不在。
高韵跟着班长进了办公的地方，武昌林也悄悄跟了过去。
“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柯青青抓住武昌林小声道，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人。
“嘘！小声点。”武昌林有些着急，别跟丢了。
“你不好奇这样一个美女的身世吗？要就快点，等会走远了。”
柯青青是白无常扮演者。他想起牛头马面张小二的话，抓着武昌林的手松了。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跟上。”武昌林见柯青青松了手，反手抓住他手臂就跟了上去。
“你刚才想给我说什么，现在没人你说吧。”班长王福生坐在椅子上问道。
“班长，我知道您是好人，这几天感谢您的收留之恩。我的，我的爸爸走了，那个宿舍……”
有些人很介意，房间死了一个不相关的人，会影响气运。
“多，多久的事？不是好好的吗？”王福生眼睛瞪得老大，有些受了惊吓。
“我，我也不知道。打饭回去就，就，呜呜呜呜…”
王福生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人死了不能复生，你往前看。”
门外的两人听着有些懵，“爸爸？死了？谁的？他们什么关系？”
“你们怎么不进去，站在这里干啥子？”张小二声音不小，惊动了门内门外的人。
雨下得越来越大，景区的工人暂时休息了。
高韵看着几个帮着整理父亲遗容的男子，她眼泪又掉了下来，然后扑通一声朝几个人跪了下去。
“高韵，要不得，要不得！快起来！”张小二走过来把高韵扶起来说道。
“你们受得起的，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高韵哭着说道。
两周后，高韵爸爸的后事处理妥当。
鬼城艳阳高照，一切又恢复如初。
孟婆依旧叫卖着孟婆汤。丰城的游人越来越多，多到高韵已经忘记了很多事。
也许还有这里的同事给予了她温暖和一个“家”。
两个月后。
“高韵，交班了。今天去城外美食街逛一下去不？”玲子带着武昌林他们几个已经换好了衣服。
高韵拿出卞桥买给她的米色风衣。里面配了一件花边白衬衫，中间一件灰色背心毛衣，下着直筒牛仔裤，脚踩白色运动鞋。
“高韵，你穿这身真好看！”张小二夸赞道。
“高韵这身材和脸蛋，穿什么衣服不好看。是吧，高韵。”玲子笑着说道。
“是，是，人好看，怎么穿都好看。走吧。”武昌林攀着柯青青的肩笑道。
美食街人头攒动，他们几个难得出来，也是各种吃食摊前都要买一份。
一逛就是一上午了。
在街的另一头，一辆宾利停在了停车场。后面还跟了一辆商务车。
两辆车上下来了一群人。
“司少爷，这边。”
“这么一个小城，也不知道我家那老辈子是怎么想的，这里能有凤都那地块香。”司图图皱眉，心里很不爽。
今日天空格外晴朗，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今日鬼城关闭一天，说是上面有领导视察，然后把鬼城重新规划打造，变得更完善。
“高韵，这边。”玲子扬了扬手中的糖炒栗子朝着另一边的人喊道。
这一声高喊足以让路过的人都闻声侧头。
司图图顺着声音看去，一个明媚跳脱的女子蹦跳起来，拿着一小纸包朝着对面摇手。
司图图看过去，高韵正好转脸过来。
“司少爷，是那个女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卞桥上次搞了我那么大一笔，让我脸面扫地，如今，他娶了秦家之女，还真是有意思。”司图图右手抚摸了两下下巴尖，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人害怕。
“走吧！大中午了。下午不是说上面领导来，班长让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好让领导重视我们这里，以后大家工资就有盼头了。”张小二率先开口说道。
“这就要回去了，我都还没逛尽兴呢！”玲子憋着嘴巴，一脸哀怨。
“走吧！再不回去，你的肚子变得更圆了，荷包就得扁扁的了。”柯青青指了指玲子上半身说道。
“司少爷？”
“跟上。”司图图右手几根手指半弯曲，果断从上往下做了一个手势。
高韵他们一路欢声笑语回到了鬼城，丝毫没注意后面跟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