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益祯气的脸色铁青,龙辇内的气氛一时间凝滞了下来。
余忠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默然无声的装鹌鹑。
就在此时,龙辇外突然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请安声:“微臣李叙白叩见陛下。”
这一声打破了龙辇内凝重而肃然的气氛。
赵益祯深深的瞥了韶音一眼,语气不善道:“宣。”
李叙白举步走进龙辇,看了看四周。
龙辇一角搁着个冰盆,盆上挂满了细碎的水珠,丝丝寒气笼罩着,巨大的冰块融化了大半,已经碎裂成了小块小块的碎冰。
“哎哟,这冰怎么都化了,外头这么热,没有冰盆,热坏了陛下怎么办,余总管,赶紧吩咐人换个冰盆进来啊。”李叙白夸张的惊呼了一声,摇着扇子靠近了赵益祯,笑嘻嘻道:“微臣有个最大的长处,陛下有没有兴致猜猜看?”
赵益祯绷着脸,没好气道:“什么好处?难不成你扇出来的风是凉风?”
李叙白佯装诧异的惊呼了一声:“陛下果然圣明,连这种微末小事都猜得出啊!”
赵益祯冷哼了一声:“二郎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若扇出来的是热风,这可是欺君之罪。”
李叙白浑不在意的笑道:“那微臣若真的扇出了凉风,陛下要怎么赏微臣呢?”
“......”赵益祯气笑了:“你个惯会钻营的,无时无刻不想着讨赏。”
说着话的功夫,余忠带着两个小内监抬了个新的冰盆进来,将化了半盆水的冰盆换了下去。
李叙白极其自然的放下了四面帐幔,拿着扇子在冰盆上猛扇了几下,狡黠笑道:“陛下,微臣扇出来的是不是凉风?”他微微一顿,继续边扇边笑:“可得把这些凉风挡严实了,这可是微臣的本事,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赵益祯领了李叙白的好意,看了韶音一眼,平静道:“好了,你可以回去和大娘娘复命了。”
韶音低头称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李叙白一眼。
龙辇缓缓前行,外头鸦雀无声。
赵益祯感受着徐徐凉风,心中那抹不易察觉的焦躁随风而逝。
“二郎来的好快啊。”赵益祯别有深意道。
李叙白恍若不知的一笑:“那可不是快吗?余总管让小毛子去叫微臣,说陛下和韶音快打起来了,这怎么得了,微臣要是不跑快点,那韶音赖上陛下可怎么办?”
“......”赵益祯愣了一瞬:“赖上朕?什么意思?”
李叙白道:“陛下一怒之下若是挠花了韶音的脸,韶音嫁不出去了,不得赖上陛下啊。”
“......”赵益祯气笑了:“胡言乱语!”
看到赵益祯的心情好转了几分,李叙白才收了笑容,一本正经道:“陛下,不是微臣来的快,是太后娘娘来得快。”
赵益祯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大娘娘上了年纪,一上车辇就半睡半醒,外头的事情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
“韶音也不是多事的人,”李叙白补充道:“应该说垂华宫的人,都不是多事的人。”
“不错,垂华宫的人向来口风严谨,从不会搬弄是非,尤其不会搬弄朕与大娘娘的是非。”赵益祯说的格外中肯。
李叙白更加直白道:“大娘娘和陛下是一荣俱荣,自然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事事都以陛下为先,但是这宫里,并不是只有大娘娘和陛下,还有许多人,这些人中,未必都是与陛下和大娘娘一条心的。”
“二郎的意思是,垂拱宫?”赵益祯沉声问道。
李叙白摇了摇头:“线索都断了,但是微臣知道,无风不起浪。”
赵益祯思忖片刻:“你心里有数便好,这次朕下旨前往凤凰山避暑,也是存了引蛇出洞的意思的,你和武德司众人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这蛇给朕抓住。”
李叙白心神一凛,应声称是,脸上挂着笑,不正经的问道:“陛下,也就是说微臣从今日起就要上刀山下火海了,那容微臣去跟家里人告个别可好?”
“......”赵益祯气的踹了李叙白一脚,笑骂道:“整天就会胡言乱语,也不嫌晦气!”他微微一顿:“你昨夜就出来了,一直没见到三郎四妹他们,行了,你不用在朕这守着了,去看看他们吧,他们是头一次出远门,定然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
李叙白大喜过望,雀跃的跳下了龙辇。
李家的马车位置十分的尴尬。
按照身份而言,李家是皇亲国戚,应该和皇家车队归为一队。
若按照官位而言,李家又是朝臣家眷,应该和朝中百官的家眷车队归为一队。
可偏偏这两个车队,都委婉而坚决的拒绝了李家的车队。
如此一来,李家的车队便跟在了宫中车队的后头。
前面是内监的车队,而后头是宫女的车队。
李叙白在乌央乌央的车队里来回找了几趟,踩在内监和宫女车队的夹缝中,看到了马车上那个不起眼的“李”字徽记。
“你们怎么走到这来了?”李叙白放缓了速度,不紧不慢的跟着马车。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当差吗?”宋时雨穿着灰色短打,坐在车辕上赶车,她刻意抹黑了脸,发髻上空无一物,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
李叙白道:“我跟官家告了个假,过来看看你们。”
“二哥,”李云暖听到李叙白的声音,赶忙掀开车帘,探出头来:“二哥,他们都欺负我们,不让我们跟着!”
“......”李叙白愣了一瞬:“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们了?”
宋时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就是皇亲国戚看不起李家这个新贵,文武百官鄙视李家这个狗腿。”
听到这话,李叙白松了口气:“嗐,就这点儿事啊,不算啥,不让跟着就不跟着,那也不至于走到这来了,怎么不去跟着武德司司卒的家眷车队?”
宋时雨淡淡道:“你忘了?按照规矩,武德司的家眷是最后出城的那一批,咱们得等到晚上了!”
李叙白摸了摸后脑。
这就是作为一个合格的爪牙狗腿,最不方便的地方了。
为了防止泄密,武德司的家眷被安排在了最后,和最后那批戍卫车队的御林军一起离开汴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