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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元元再醒来时,已近晌午。

她是被一阵尖利的斥骂声吵醒的。

“……不过一错眼,你个贱蹄子也学会躲懒了?不在跟前伺候,自己睡个整觉,倒把姑娘独个儿留在屋子里。

你是来给主家当丫头的?死蹄子,做祖宗都没这么清闲!”

她口中不停斥骂,似还掐打着谁,看起来倒像在管事,可她分明也没把病中的主人放在眼里。

柴元元力气不够,攒着劲多听了一会儿。

那妇人果真又连珠炮似的哭上了:“哎哟,我可怜的姑娘哎,我一口口奶大,捧在怀里且疼不够。还小呢,又病了,跟前没个妥帖人,这是生受了一夜啊!

你个该死的小娼妇,还敢躲,你给我回来!”

这时,那被掐打的对象也不依了!

喘着气,脆生生的直嚷嚷:“尤妈妈,尤妈妈你别打了!我知错了,我那是白天夜里连轴转,实在太困……哎哟!

你!你就只说我,你不也明知姑娘病着,还偷摸出去瞧自家孙子去了?你且说不着我……哎哟,疼,疼疼疼!”

柴元元瘫在床上望着帐顶。

她此刻热度虽然暂退了,可因出过汗,背心接触到的垫被又潮又冷,同时,嘴唇干得都快拔丝了。

外面的两个,一个奶妈子,不管不顾回自家过夜看孙子。一个贴身丫头,在主人病重时回屋睡大觉。

居然还大模大样的在门外转着圈互撕,不说请个大夫,连一杯水都欠奉。

以前的柴善嘉……莫不是庙里的泥塑?

一个菩萨手办?

“大老爷来啦,大老爷来啦!”

大老爷……

应是指这具身体的父亲柴泊秋。

柴元元没动,攒力气等着。

来得好,她也想看看这一府家长什么样,对她这个女儿又是什么态度……

屋外,进院子里来的并不是柴泊秋。

而是他跟前侍候的小子,恍惚听说叫小山子的。

小山子规矩上远称不上稳妥,只是年纪小、一团讨喜。像个活猴儿一样。

约莫一会儿还要跟着出门,进来内院不过循例问一声,因此,他极灵巧的抢先窜进来。

他一到,门外尤妈妈和那小丫头的吵嚷声立时止住。

两人七嘴八舌抢着上前攀谈,倒像个小厮比正经主子更加要紧。

柴元元听见动静抿了抿嘴。

求救是必要的。

但时机更加要紧。

她这会儿身量不够、力气不足,再加生病,实在也弄不出更大动静。

就是喊,嗓子干得冒烟,也喊不出多大的声音。

万一这小厮被哄着逗着没细听就走了呢?

这时,帘子外,一个介于小童和少年之间稚嫩的声音脆生生问:“大姑娘没起?可是昨儿夜里又没睡好?”

“正是的,晚上多吃了两口粥,消食费了些工夫。”尤妈妈笑声谄媚,瞎话也是张口就来。

柴元元知道,她再不做点什么,由着这帮人糊弄,别说会不会直接病死。就算能自愈,为这种丑角留下病根来,才是不值。

她心念一转,目光又一次投向了那只精巧的妆奁。

这房间里的帐子被褥、屏风质料都不差,可细节处却显陈旧。

在没弄清楚形势以前,匣子里的所有,都被她视为仅有的财产。

她得选一个摔不坏,或者价值不高但动静大的……

有了。

柴元元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外面的三人相继向谁问安。

“砰”!

九连环被她大力一拂,铜杆砸在了床前的脚踏上!

铜环连续撞击,叮叮当当,好一阵清脆碎响!

这时,门外终于有人问。

“怎么了?”

这是一道温润中带了点厚度的男声。

紧跟着,门帘一挑,一抹人影由远及近,顷刻,已来到了屏风后。

他脚步毫无阻滞的绕了出来,几步到床前。

柴元元吃力的抬头去看……

来人也不过二十七八岁,长相斯文俊秀,面白无须,一双眼生得很别致。

是内双薄眼皮,在白日的光照下,眼皮包裹住的眼珠子,瞳仁颜色稍浅,近似于琥珀色。

他拧着眉走到床前,俯身看了一眼病弱的女儿,眉心皱褶越发明显。

他甩开袖子,像是要端起什么又无从下手似的,连声发问。

“这,都怎么伺候的?屋里没留人?不是说大姑娘只是贪睡?出这许多汗,是魇着了么,怎么还有点热啊?”

这爹应该是亲的。

柴元元默默的想,这就是柴善嘉的生父啊……

那个推书帖洋洋洒洒的九宫格截图里,那位追连载的女英雄,对柴泊秋有着极令人困惑的评价。

说柴泊秋字莲舟,二十岁上就考取了举人,后来就没再继续考了。

这是个惯爱出外游历访友,热衷于参加各种诗会、法会、庙会?的爹。

这爹的存在感相当于一条镶边。

纯气氛组。

态度良好却无措。

事情发生了,他通常是情急之中急了一下,且他留在后院的时间很少。

因此,对女儿的关怀方式主要体现就是打卡。

柴元元一脸唏嘘的看着。

就这波床前转圈圈,试图端盆的死样……

不给他一张操作说明、实施步骤,感觉九连环都会觉得摔一跤冤枉。

“老爷,老爷?姑娘早起时才刚发现有些不好,奴婢们正商量着要禀过老爷太太,出外请个大夫呢!”

尤妈妈快步走进来,一路弓腰塌肩的讨好道。

紧跟着,小丫头李儿也像家雀扎堆似的挤了过来,听了尤妈妈的说辞在旁直点头。

柴泊秋听见这话,眉头略一松,提着的双拳正要放下……

这时,却听榻上孱弱的女童轻道:“不是的。”

“……嗯?”

柴泊秋扭头,一脸纯良。

“我不是今早才病的。”

柴元元声音细弱,口齿却异常清晰冷静,“我已病了两日,没请大夫。尤妈妈昨夜出府看孙子没回,丫头也自己去睡了,确实没有人管我。”

“什么?!”

柴泊秋的嗓门倏地拔高。

与此同时!

尤妈妈肉眼可见的白了脸,她近乎失声的叫喊道:“姑,姑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