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里,祁景渊看着精心打扮过的顾氏上前给她行礼。
她行的不是嫔妃对帝王的礼,而是过去王府妾室对王爷的礼。
“一晃数年,妾和您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顾氏自顾自地说。
“顾氏,你勾结外臣残害嫔妃,宫里容不得你这样心肠歹毒的人。”祁景渊冷冷地看着她。
“心肠歹毒?”顾氏笑了,随后反问了一句。
“妾一开始也不是歹毒的人啊,您说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也不等祁景渊回答,慢悠悠地给他沏茶。
炉子里不断涌出水汽,茶碗里的毛尖逐渐伸展身姿。
顾氏素手捧茶给祁景渊,“您尝一尝,过去不是赞过妾沏的茶好喝吗?”
全福着急地上前阻拦,顾氏也不恼,笑着看他让人试毒。
“您说妾沏的茶甘洌,人做事也爽利,就像妾的名字一样。”
祁景渊从全福手里接过验过的茶,慢慢品了一口,“这茶还是过去的味道,只是你再也不是过去的样子。”
顾氏笑了,笑得很讽刺,“妾若是和过去一样,还有命熬到如今吗?”
“您不知道吗?只有狠心的人,才能在宫里活得久。”
“妾狠心,所以活到如今,旁人比妾更狠心,所以比妾活得久。”
祁景渊砰的一声放下茶碗,神色不悦,“你到底想和朕说些什么?”
顾氏端着茶慢慢喝着,“妾还没指名道姓,您倒是不愿意听了。”
“我只恨不公平,温宝林过去在王府害了多少人小产,可结果呢?她还是个宝林,还活得好好的。”
“妾在王府小产了两回,两回都是她的手笔,妾恨透了她!若不是她,妾怎么会只有二公主一个孩子?”
“若不是她,妾何必和魏婕妤抢五皇子?”
顾氏越说越不甘心,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进脖子,最终滚入衣领消失不见。
那双过去极美的桃花眼,此刻红得吓人。
“二公主就要生产了,您这个时候赐死妾,也不怕二公主出事!”
“论起狠心,宫里再没有比您更狠心的人了!”
顾氏声嘶力竭,连茶碗里的茶水倒在自己手上都浑然不觉。
“顾氏!”祁景渊厉声道,“舒德妃也只有三公主一个孩子,可她从未和朕提过要养一个皇子!”
“你养了五皇子,又养了十一皇子,朕都没有拒绝你,可你从来不知足!”
“知足?”顾氏像是听到一个笑话。
“妾进王府后,一颗真心都给了您,可您眼里只有温宝林。等进了宫,您的嫔妃可就更多了,您眼里何时有过妾?”
“您可知道,您看昭妃的眼神和妾看您的眼神如出一辙!”
“妾要的很少,只要您能多看妾一眼,妾都会知足的啊!”
祁景渊深吸一口气起身,“这些都不是你残害皇子公主的理由!”
“朕来看你最后一眼,只当全了你过去和朕之间的情分。”
“二公主你不用担心,没有朕的命令,没有人敢将你的死告诉她!”
说罢,祁景渊大步就往殿外走。
可顾氏起身追了上去,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您和妾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您眼里没有妾,昭妃眼里何时有过您了?”
“您以为她真的爱过您吗?她才是这宫里最冷血无情的人!”
“她看向您的眼神,只有清醒自持,从来没有爱!”
祁景渊已经走出了华阳宫,可顾氏的声音却一直在他耳边响起。
他坐上辇,一路无言地回了朝阳宫。
全福自然也听见了顾氏的话,他心里莫名的害怕。
皇上对昭妃有多上心,他看得是一清二楚。
宫里再也没有嫔妃,能让皇上这样惦记了。
可顾氏她竟然如此大胆,竟然敢说皇上是可怜人!
昭妃虽然不好的地方多了去了,可一颗对皇上的真心是做不了假的!
顾氏果然奸猾,死到临头都想着离间皇上和昭妃!
全福越想越觉得顾氏可恨,他有心说些什么,可看着祁景渊冷淡的脸色,就算有千言万语都不敢说了。
朝阳宫里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动作都放得更轻了些,就怕惹怒了他。
全福看着宫人们小心地伺候着祁景渊梳洗上榻,等床幔被拉起来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能放松些了。
皇上不说话的样子,吓得他都战战兢兢的。
他瞧着今日的情形,本以为皇上今晚会去颐华宫的,可没想到皇上似乎真的信了些顾氏的话,一个人睡在了朝阳宫。
全福心里发愁,眼看八皇子得宠,他也不能不提早给自己留个善缘。
可他还没做什么呢,皇上倒是先和昭妃置气了。
又过了两日,祁景渊依旧没有去后宫,把全福愁得人都憔悴了许多。
眼看祁景渊早早地处理完政务,他试探地问道:“您先前不是说桃花好看吗?不如今日再去看看?”
祁景渊思虑片刻后起身,漫步去了御花园。
只是他今日没去那处桃花林,而是转身去了山茶花的花圃。
只是他才靠近,就听见了一道尖利的声音。
“你这该死的奴婢,我不是说过要开在枝头的花吗?”
“你拿来的花都是地上捡来的,我虽是宝林,可也不是你一个宫女能欺负的!”
“赏她十个巴掌,让她好好长个记性!”
他的嫔妃在他面前大多都是温婉和顺的,祁景渊倒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了。
一个巴掌才落下,那个被掌掴的宫女脸立刻红肿了起来。
她哭着说:“管事公公吩咐过了,皇上这些日子会来御花园赏花,让奴婢们一定将花养护好。”
“不是奴婢不给您摘,奴婢不能不听命啊!”
啪的一巴掌打得更重了,“皇上好几日没来御花园了,休要拿皇上当借口!”
“住手!”祁景渊厉声道。
“宫里何时有你这样嚣张跋扈的人了?”
“你是哪个宫的?主位又是谁?”
全福小声地提醒,“这是新进宫的郑宝林,主位是延庆宫的谢修容。”
郑宝林吓得跪倒在地,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求皇上饶恕嫔妾,嫔妾只是想为您做一个香包,嫔妾……”
“降为御女,让谢修容好好教教她规矩!”祁景渊看都不看她一眼。
郑宝林还想哭诉,就被全福眼疾手快地让人将她拉回延庆宫了。
祁景渊上前看着那个被吓懵的宫女问道:“过去有遇到这样的事吗?”
那宫女被吓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有,没有,不是……奴婢都习惯了,这样的事三五日会有。”
“娘娘们有时候心情不好,也是常事。”
这宫女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完了。
她还是头回离皇上这么近,压根不敢说一点假话。
祁景渊闻言看向那株掉落了许多花苞的山茶树,思绪却越飘越远。
她过去也时常被人这么欺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