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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玉凌城中已是一片萧瑟。

一小队士兵正在挨家挨户地敲门,劝说想要死守故土的人向南去寻一线生机。

倔强的人们死守着家门,谢绝了来人的劝说。

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叩得石板路哐当作响。

提着灯笼穿行在暗巷中的宋隐像是觉察到了某种预兆,回眸往昏暗的主街上望去。

“驾!”

马上的身影一闪而过,驶向玉凌关的方向。

一阵酥麻窜上宋隐心房,犹豫须臾后还是颤着嘴唇交代林牧:

“你带人再挨家挨户劝一劝,我先走一步。”

林牧将探向主街的眼神敛到宋隐脸上,面上百感交集,出口的声音些许失意:“王爷先去吧,马……”

一行人骑马出营地,又恐惊扰了百姓于是将马儿拴在街道宽敞处。

林牧还未及将话说出口,宋隐同方才掠过的身影一般拂过了他的视线,徒留下他指向马儿的手指僵在空中。

他黯然一笑,收回手指,又下意识地朝着拴马的巷道望去,猝不及防间与宋隐的那匹瞪着眼睛嚼着干草的马儿对上了眼神,脸上残留的晦暗顷刻便成了一个自嘲的笑:

“又忙着去追,又不骑马,累死你。”

“林将军,还要继续吗?”一名小将上前问道。

话是询问今夜是否还要劝说固守在城中的百姓南逃避难,林牧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他顿了顿,退了两步痴痴地凝望朝他闭上的门。寻常的灯火拢在他的面容上,沉默了片刻后,他脸上化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既然大娘执意在这里等着儿子回来,那便留下来吧!”

林牧成全了别人的坚守,又像在同自己的执着做最后的告别。

……

宋隐那一瞥是下意识,拔腿追上去也是下意识,心底里的本能没有允许他再有思考的时间。

街巷在宋隐的余光中变成了黯淡又模糊地梦境,这天地之间似只有奔在前方的马儿还是清晰的。

“吁~”

关城紧闭的门挡住了于景的去路,城墙上的士兵居高临下的询问来者何人。

于景勒定马儿,昂着头望向那一片亮得令人发晕的灯火,喘匀了气才扬声说:“我是广平郡王妃!”

这一路上她不敢有丝毫停歇,像是害怕太子会后悔他的妥协,也像是怕宋隐会等得太久。

城墙上的士兵挠了头,相视一望探着身子扬声回道:“赵姑娘快些追上太子殿下回永安去吧!”

于景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央求道:“劳烦小将军通传一下,我想要求见广平郡王。”

城墙上的身影再次互相对了个眼神后决然地拒绝了于景的请求。

见马上的人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城墙上的小兵又是一番好言相劝。

于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依旧直挺挺地骑在马儿上,不多时,城墙上的士兵止了话,似有轻轻地呢喃在身后响起。

“禾儿。”

声音是疲惫的,欣喜中带着踌躇。于景怔在原地,待声音再次响起后才僵着身子回眸望去。

马儿似通人性,乖巧地自己掉了个头,摇晃的灯火拂走了宋隐披在身上的黑夜。

“宋隐!”

于景踉跄着跌下马来,恰好跌进宋隐温暖的怀中。

她忙不迭地捧起宋隐的脸,千言万语化作了剪不断的眼泪,一颗颗砸在了宋隐的心头。

宋隐弓着腰背任凭于景将自己一遍遍端详,埋怨她任性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暖风拂面,缭乱了于景额前的发丝,一下下地叩问着宋隐埋在心底里的想念。空荡荡的街巷似在这一瞬间重新被满满当当的春意填满,庆贺着一个久违的重逢。

“禾儿,回去吧。”

过了许久,宋隐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这并没有出乎宋隐的意料。他掰正了于景的身子,凝着她眸中的不舍:

“大朔和戎人势同水火,此战非同小可……”

于景伸出手指摁住了宋隐的唇,嫣然一笑,封住了他的劝告。

城中南逃避难的百姓是将士们劝出去的,于景一路策马逆着人流而来,早已想到了这一战有多凶险。

于景慢慢地抬起头,将宋隐被风霜磨了又一遍的面庞刻入心底,认真的说:“我不怕,我就要陪在你身边。”

宋隐欲言,却被于景抢了先:“你错了。”

宋隐凝着于景泛红的眼眶先是一怔,而后垂眸泣不成声。这三个字不是于景的责难,却是另外一种死生无法撼动的誓言。

它一点点推开世间的烟尘,引着宋隐寻到了相守的本心。

“‘你错在……错在明明我们说好了一起走下去,你却想要抛下我。’”

于景含泪摇着宋隐的双臂,复述他曾经说的誓言。

“那一年在青州的时候,我想假死然后去太子身边蛰伏为我家人复仇,你就是这样对我说的。”

宋隐紧紧地箍着于景的肩头,冰凉的鼻尖轻轻地摩挲着于景的额头喃喃道:“禾儿,是我错了……”

赶上来等了好一会儿的林牧命人开了城门。他招呼着随行将士先行一步,又回身向宋隐说:“时辰不早了,风也冷——”

他迅速地望了一眼于景,垂眸含笑继续说:“赵姑娘既是受陛下嘉奖的功臣,下榻军营也未尝不可。”

后面的话明显是说给守城的士兵听的。

这话毫无根据,士兵们却有了眼色,劝着宋隐将于景迎入营地。

“禾儿!”宋隐拧紧了眉头,又搜出另一个不容于景辩驳的理由:

“圣谕召你回永安,就算是为了赵家,你也不能违拗!”

于景分明看见了宋隐眼中的不舍,将手指深深地扣在宋隐的指缝间低声宽慰道:“圣谕上提得隐晦……”

“不行!”宋隐随即否决,“你不能用赵氏的性命冒险!”

“太子仁厚,必会想法子的,”于景很快又寻到了借口,“他既肯放我来,必定会想好周全的法子,再者——”

于景抬眼扫视着萧索的街巷,“玉凌城还有不肯南下避祸的百姓,况且边境战事危急,我既得了皇家嘉奖,势必是要时时刻刻想着为陛下分忧的。”

摸到了棺材的人不可能不开始在意死后的名声,何况是靖顺帝。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他也并不会用赵氏的性命来逞一时之快。

宋隐似被于景说动了,他沉沉点头,将于景散在额前的发丝拢在耳后,温声着下定决心:“好,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命运的圆似乎真的套住了两个人。在奉峪城时面对谢韫,他发誓为了于景可以抗旨,如今自己的禾儿竟无声地行为回应了他的誓言。

“一直在一起。”于景轻声回应着。

……

太子回京的队伍走得极缓,转头碰上了迟来的春意。

“殿下,流民安顿好了,玉云知州在外求见,殿下要不要见一见?

“四百里了。”太子突兀地呢喃道,依旧昂头盯着庭中盛放的梨花,“北境的春天来得太晚了。”

吴江脑瓜子一转,知太子是在念叨着此地与玉凌关的距离。太子每次想起不该想的人就会一个人出神,也只能一个人出神。

他有些心疼这位被禁锢在皇位上的人,让一个深情的人变成帝王,是一件多么绝情的事。

吴江很快回过神来,转身便要回绝了玉云知州的求见,却被太子叫住,反常地命他将玉云知州邀入庭中。

玉云知州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陪着太子谈了两盏茶的功夫,太子又亲自将人送了出去,折回来继续品着月下的梨花。

太子瞥见欲言又止的吴江,含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吴江嚅嗫着嘴角,酝酿了片刻才问:“殿下这是要继续护着赵……赵姑娘的抗旨之罪?”

太子明里暗里要玉云知州将南下避难的事情渲染一二再向朝廷上报,又要玉霜县令向朝廷奏请接应玉凌城中百姓避难,桩桩件件都在为于景抗旨留在边关找寻不容他人置喙的借口,甚至是为朝廷分忧而不得不留的缘故。

“没有这样严重。”太子语气和善。

吴江壮着胆子抱怨:“那赵姑娘像是算准了殿下一定会想法子替她周全,这才义无反顾的又折回去了!”

太子够下一枝梨花,将自己如何在御花园的梨树面前答应要保护她周全的事徐徐讲给了吴江听。

吴江听罢,心中更是添了一股无名的火气。

“那赵姑娘从当初就是诓骗殿下了!根本不值得殿下如此!”

太子没有理会吴江的打抱不平,他将握得温热的花枝复又放回了空中。

他知道她是在骗他,然而旁人一眼觉察的诓骗利用、矫揉造作,他却甘之如饴,觉得美不胜收。

他想起了目光穿过宫中的重重屋宇,目送她出宫的那一日。那是他心底里飞出桎梏的风筝,他唯能做到的就只是目送。

吴江继续将对于景的不满宣泄在顾辞身上:“还有顾辞那小子也是个白眼狼,说什么都要跟着广平郡王留在玉凌关。”

隔了半响,太子浅浅一笑,顺手接住了随风飘下枝头的花瓣:“其实是我该谢她,在我四四方方的天空里,加了那么一点儿颜色,那么一点儿生机。”

他突然有那么一点儿庆幸,当初在她身边埋下了顾辞这一双眼睛,好叫他在漫长的岁月里有一丝足以温暖残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