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云兮等人来到瑶池边,就见几名宦官手提食盒缓步而来,领头之人正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老宦官朝恩。
他见到封云兮似是一惊,朝他行了一礼,恭声道:“太子殿下,宴席已经结束了?”
封云兮点点头:“公公此来是为何事?”
朝恩笑笑,朝随行者手中的食盒指了指:“陛下收到诸位殿下送去的贺寿诗,龙颜大慰,特命老奴来给宴席添几个菜,算时辰应是刚好,怎么这就结束了?”
说完,他朝封云兮身后看了眼,见封十二胸口缠着布条,疑道:“十二殿下,您这是……”
封云兮回头与封十二对望一眼,替封十二道:“方才瑶台上有人持刀行凶,十二受了伤。”
“什么?”朝恩大惊,“持刀行凶?太子殿下,这可是皇族聚会。”
“公公不必惊慌,”封云兮道,“我这就与你一同回宫,向陛下亲口禀报此事。”
“也好,也好。”朝恩朝湖中心望了眼,“此处不宜久留,太子殿下,快随老奴回去。”
“公公稍等,”封云兮转身朝封十二示意,“十二,你先回去养伤,明日我再来看你。”
封十二并不多话,冲他微一点头,上了自家马车。
方桐听他毫不犹豫地吩咐车夫启程,轻声问道:“我们就这么丢下太子不管了?”
“有朝恩在,他很安全。”封十二道,“若让他跟着,他定有许多问题要问。”
“何止他要问,”方桐盯着他道,“我问你,我的身世和那个舅舅是怎么回事?”
在这之前,她和封十二讨论过瑶台宴上可能出现的意外,甚至想过会不会有人拿她的身份做文章?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刘银带来甲五,就是想当众指认她是白鸟阁的刺客丙七。
他们的理由很充分,有画像、胎记和箭伤为证,可他们却不知道,方桐为了摆脱丙七这个身份做过哪些努力。
当初在临水县的芙蓉院,红绡通过方桐身上的胎记确认她的身份,从那以后,方桐就留了个心眼,如果不想被当成丙七,她就必须想办法弄掉这块胎记。
后来因为她嫌身上的伤疤难看,封十二告诉她,宫中有去除疤痕的方子,她顿时想到用这个法子将胎记与疤痕一并消除。
回到京城后,封十二派绿桃来服侍她,绿桃带来一盒雪白的药膏,那便是宫里秘用的方子。
方桐每日都让绿桃给自己上药,虽然过程十分煎熬,但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枚胎记和背上的疤痕逐渐消失,重生的肌肤只留下一些细碎的痕迹。
这也是为何方桐称自己在山里摔伤过,她背上的伤不可能这么快完全复原,太过完美反而令人起疑,她故意让绿桃留下一些疤痕没有处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说到这儿,方桐不禁要感谢自己变猫的能力,动物的恢复能力比人类强很多,否则她别说换皮,就连伤势也未必痊愈。
方桐认为,自己有了新的户籍,又将身体上属于丙七的痕迹洗去,她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没想到封十二想得更深,还给她编了个完整的身世。
关于那个从天而降的舅舅,怕是封十二早早就做了安排,所以才不怕大理寺去查。
封十二见方桐不依不饶盯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圆溜溜的,一副不说清楚誓不罢休的模样,不由轻笑了下。
“你知道我在外面养了些密探。”
做丝绸生意是真,行商也是真,至于越州平南县是否真有一个绝了户的人家,是否被亲戚带走一个孤女,那种年头久远之事,别说极难查证,就算去当地查,封十二也敢保证查不出任何问题。
方桐听完他的解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又胀又涩。
她低头不语,过了好一阵才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这种事情难道还要给什么惊喜?
封十二温和地看着她:“时间仓促,直到昨日才准备周全。”
扮成方家舅舅的密探昨日才进京,封十二本打算今日让他们“舅甥”相会,谁知在瑶台宴上,刘银来了这么一出,倒是不枉他提前做了准备。
方桐好气又好笑,抓住他的手摇了摇:“以后关于我的事,不许背着我做决定,哪怕是为我好,我也要提前参与。”
“嗯。”封十二乖乖应了声,又道,“以后?”
他深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她,仿佛对这个时间充满期待又不太确定。
方桐眼神闪了闪,从那日他向她告白已过去七日,他从来没有催过她,让她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回应就仿佛一个渣女。
她这七天想了很多,有些顾虑还未完全打消,唯一可确定的是,她并不想渣了他。
她抓着他的手指,让他摊开掌心。
她的指尖在他手掌上方虚画了几笔,慢慢道:“封十二,你的姻缘线不错。”
封十二看她低着头,乌黑的发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晕,她的发间依旧插着他送的首饰,今天是支碧绿的竹节玉簪。
他不言不语,静静听着她说下去。
“你会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那人也喜欢你,”方桐道,“不过她可能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不喜欢束缚,不想被关在后院,也不想一辈子只守着一个男人。”
封十二皱起眉。
前面那些他都能理解,最后这句什么意思?不愿一辈子只守着一个男人?
“那要几个?”他问。
方桐怔了下:“啊?”
封十二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你想要……几个男人?”
方桐愕然与他对视。
“几……噗!”
她蓦地笑出声。
这一笑,封十二就知道自己误会了。
不过他还是不懂,方桐那话什么意思。
方桐肩膀耸动,笑得脸颊飞红。
她摆摆手,两眼泛起欢乐的水光:“不是你想的那样,噗,不过也差不多。”
差不多?封十二刚刚展开的眉心再次收拢,所以还是要不止一个男人?
“我的意思是,我这辈子,除了喜欢的人,还要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方桐耐心解释,“不会只围着一个男人打转,甚至——”
她顿了下,决定丑话说在前头:“甚至如果不爱了,该分手就得分手。”
她说完,望着封十二的眼睛,轻轻抿了抿唇,带着勇气和期待,还有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认真问道:“这样的我,你还敢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