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的想法和兄弟们不一样,信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干好自己的工作不要去添乱,幽州的一亩三分地上他更关注社会秩序和民众生活。
出于对时局的判断和现实的考量,他支持韩珩的做法,两个郡的地盘都不能彻底控制,除了多给底层些福利还能做什么?
他只是生错了时代并不是没长心,表面上在安国逍遥快活,暗地里时常通过甄逸了解邺城情况,当夜刘琰能够轻易出城就是袁熙在背后安排。
城门校尉和袁熙是老关系,多年之前刘琰第一次离开邺城,也是这名军官负责检查,刘琰两次都没敢和人家对视,更不了解背后的缘由。
得知刘琰离开审配只是笑了笑,在他眼里泰山环是妾不算人,甄姬才是袁熙家眷,袁熙不会在意刘琰死活,所以留着也没用。
刘琰总算是见到了袁熙,听着他当面讲述如何打点城门校尉,如何让刘琰两次安然离去,即便有所猜测还是震惊不已。
“坦白说,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有意思?”
袁熙强作笑脸轻轻颔首:“深陷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言不管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对方要是情愿沉浸在虚假的幻想中,便不会揭穿,不但不会揭穿,还会自行寻找理由去圆谎,只因为不愿意面对虚伪的现实。
“算了,我原谅你。”刘琰轻轻抚摸男人的胡须,强烈的归属感让她隐约觉得,她才是那个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人。
“人心尽失竟到如此地步。”
袁熙不打算和对面这个女人你情我侬,各地官员冷漠的表情和躺平的态度,让他面色凄苦预感到前途渺茫,对此不是心里没数,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咱得面对现实,到了考虑后路的时候了。”
刘琰理解袁熙心情,表面上是己方占了便宜,获得了大片地盘,细细思量其实是士族们对袁氏已经彻底失望。
“什么后路?”袁熙明明知道还是忍不住发问。
“就算当不成土皇帝,再不济也能在朝堂上施展才华,及时投降他可以拿你树立榜样,应该不会让你死。”
比起袁熙刘琰更担心自己,想要许昌那边放过仅仅是袁熙正妻还不够,需要在战场上展示能力,逼的曹操不愿意付出代价才会选择和谈。
“不可能。”袁熙回答的斩钉截铁。
刘琰顿了一阵,换作笑脸拍着袁熙肩膀:“这才像个爷们儿,还有一条路,咱们去江南,你堂弟袁耀也在那,听说过的很滋润。”
袁熙沉着脸不置可否:“先去安国,我无法坐视家族覆灭。”
“我也是想先打一下,你可要想好,战场不是闹着玩。”
刘琰毫不掩饰莫名的兴奋,万一打赢了呢?不知何时心境发生变化,广大地盘,雄伟城池,这些曾经的遥不可及,现在属于自己,站在高处再看这世上,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听这意思是自己也要上战场?袁熙瞪大眼睛讷讷开口:“不是你指挥吗?
刘琰笑容立即消失:“刚特么夸完你,不行,要死也得你陪着。”
准备南下期间简雍代表刘备求见,简雍在袁谭那边无所作为,想着顺道去幽州看看家人。到了安国听说刘琰出兵占据中山,喜出望外毫不犹豫找到史路,两个人一番密谈定下基调,这才登门拜访。
简雍本姓耿,和韩馥从事耿武,袁绍的主薄耿苞是同族,他这个人性格直接不拘小节,有个词叫做“倾倚”,原本指物体歪斜的样子,简雍是历史上第一个被用这个词形容的人。
他身材肥胖肚子上几圈肥油,坐进椅子全身都动弹不得,只有脑袋随着讲话晃动,到哪儿都一副散漫做派,怎么舒服怎么来。说着话身体不自觉下滑,脖子倚在靠背上,大肚子鼓起老高,后世人都熟悉这个造型——葛优躺。
见到刘琰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曹操终止屯田,返还当初从豪强手里征收的土地人口,现在兖州率先进入清算环节,估计其他地区也快了,最迟明年就能全部结束。
不用简雍说,曹操终止屯田这件事河北人都知道,张合、高览,还有吕旷吕翔兄弟,他们在河北有不少老关系,通过他们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这种事封锁不住,首先来往客商就是另一条途径,不让河南商人来,还不允许河东商人做生意?
奇怪的是,河北士族对此事并不上心,也许大家不信传言,毕竟终止屯田伤害的是一大群既得利益者,曹操未必有这个魄力。
不管人家信不信,反正刘琰信,还给吓的不轻,老爹可早报过信,现在简雍当面道出事实,只能说曹操就是这么有魄力。
别管如何,曹操终止屯田河北无法更改,既然无法更改那就随他去吧。
刘琰看着简雍的计划摇头不止:“显奕对冀州没兴趣,也没本事守住这份基业。”
简雍歪着脑袋劝道:“事情已经明摆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当下没有比袁幽州更合适的人了。”
简雍指的是之前刘琰轻松占据中山国的事,既然河北士族放弃袁尚袁谭兄弟,那不妨袁熙站出来全取冀州再与曹操或打或和,如此似乎有摆脱劣势的机会。
刘琰明白简雍意思,拿下冀州土地并非不可能,但没有士族的拥护想单独对抗曹操还是太难,袁尚挡在前面挺好,自己可不想接这个烂摊子。
刘琰大眼睛忽闪忽闪连眨:“玄德不会如此行事,怕是宪和自作主张吧。”
不拘小节不代表做事随意,刚才那一番话只是试探真实的想法,刘琰要有替代袁尚的心思简雍一定会劝阻,当前只能增加袁尚的实力,不可能乱上添乱。
“也不算自作主张。”简雍费力转头看向史路,意思是该你出来讲另一个计划了。
史路拱手上前:“此番进兵难保冀州没有怨言,要想合作抗曹也得两手准备。”
简雍双眼微微眯,挣扎了半天总算站起来:“遣史八达先拜访袁青州,后见大将军,一路大张旗鼓就行。”
“去了说什么?”
史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用特意说什么,见上一面就够。”
“话讲多了反而坏事。”简雍讲完后退一步静待。
刘琰听着俩人一唱一和,感觉哪里不对味儿,史路明明是自己的属下,怎么和简雍一样像是刘备的说客?
拿下中山后就没有选择,稳住袁谭就等于稳住袁尚,这样南下合兵会少很多麻烦,谁当家谁做主都一样,刘备要的是河北尽量拖时间。
袁尚正包围着平原,果然这一次没那么好打,他还不知道刘琰占了自己地盘,等到信使到来弄清楚情况大发雷霆,点齐兵马就要来争夺。
多亏部下一致劝阻,刘琰没继续扩张双方还有转圜余地,现在与袁谭已经无法调和,可别把袁熙推到袁谭那边,当下最大的敌人还是曹操,既然不能马上打下平原,还是先回师解邺城之围要紧。
过一段时间,听说史路偷偷进城见袁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一招果然好使,袁谭对外宣称史路代表二弟来说和,对此袁尚可不敢相信。
等史路从平原出来转而前来军营拜访,袁尚强忍住报复的冲动,承认袁熙实际占有地盘,双方保持现有态势不变,约定袁熙可以南下汇合共同对抗曹操。
建安九年四月,趁袁尚第二次远征青州,曹操集合了全部主力发动灭国之战,攻占武城堡进而包围邺城,大军连营四十里挖掘地道堆积土山连日猛攻,先是苏由后有冯礼接连背叛,邺城一度被攻破城门,亏审配奋力死战才度过危机。
五月中旬,曹操派遣偏师攻下九侯城,控制了漳河上游的水闸,没过几天曹军临城掘壕,开始壕沟挖得很浅,随着宽度增加逐渐延长,眼见与漳河就隔着一道堤坝。
临近夏季汛期怎么会看不出来要做什么?军力有限守城已经很困难何谈出兵阻止?审配只能大声嘲笑壕沟挖的太浅,以此安慰军心。
此时曹操大军已经包围邺城三个月了,安国到邺城六百多里,全速行军也要仲夏才能赶到,事态危急刘琰没时间多准备立刻出发。
一路上要求途经各地集中军队随自己救援,除了赵国都尉沮鹄举郡跟随之外,其他相应者寥寥无几。
刘琰本想带军队去九侯城驻扎,背山靠湖有利于防御出击也容易,走到距离城池三十里遇到了孟岱和韩猛,这才知道九侯城已经陷落多时。
九侯城的位置太关键,刘琰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带着军队临近一看曹军旗号数量还不少,自己这点人打下来也守不住。
行踪暴露没准曹操会杀过来,反正此地不宜久留,转向邺城北面找到一个土岗立下营寨,袁尚从平原回师,军队一定会从从东边过来,到时再主动去汇合也方便。
刘琰带着骑兵在土岗高处设营,步兵营地顺着斜坡一直延伸到漳河边上,这样安排既方便骑兵迅速出击也利于军队取水。营地建好以后没少站在高岗上观察,看的刘琰直摇头,曹军人数太多了,想打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见到刘琰军远远跑到漳河对岸,还在高岗上扎营,曹操也不急着攻击,好戏总要有观众,既然被你看穿了,那就请尽情观赏吧。
夜里睡的半梦半醒,外面传来轰隆隆的低沉声响,似乎是很多大石头在滚动,不一会儿低地步兵营地喊叫声四起。
刘琰一个机灵起来,几步跑出帐篷外,目光所及步兵营地人影攒动嘈杂,都在争先恐后朝山岗上爬,月明星灿之下漳河水面黑糊糊一片。只剩窄窄的一条反光,滚动中夹杂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似乎整个大地都在向东滚动。
黑暗里贪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不是夜袭,哨骑来报说是漳河泛水了。”
刘琰脸色瞬间惨白:“贪至防守营地,叫鲁昔带人过来!”
这种缺德事只有曹操干得出,先占九侯城又挖壕沟,早就想到是水攻奈何无力阻止,看来邺城凶多吉少,现在最担心袁熙出事,得赶紧带鲁西去接应。
伸手抓住一个跑过眼前的侍从:“别慌,去告诉霍奴紧守大营,不能乱!”
走两步再次抓住一个传令兵:“去赵渎那里,让他收拢军士向坡地转移,不要乱!”
新兵在黑夜里只顾乱跑,整个大营到处是人影,靠少数老兵弹压很可能导致营啸,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转移到安全位置,至于糊涂的人,他们活该去死。
袁熙大帐前空空荡荡,门口几个卫士蹲在地上不知所措,其余人不知被洪水冲走还是借着黑暗逃跑了。
到现在袁熙还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曹操真的疯了,残肢血污泡在脏水里,正是蚊蝇最好的养料,秋季瘟疫肆虐全城人都会死绝,就不怕天罚吗?就不怕后代替他偿还血债吗?
袁熙后悔没听老婆的话,当初就不该逞能留在坡下,哆哆嗦嗦举着甲胄,套了几次没有成功,甲叶子刮掉几撮头发疼的直龇牙。
冷不丁刘琰提刀进来,惊得袁熙后退一步:“你现在杀我可不是时候。”
“放屁,你死了我怎么办?”
刘琰收刀入鞘,坐到袁熙身边拿起水猛灌一口:“别穿铁甲,落到水里死的更快。”
“快帮我,快帮我。”袁熙似乎没有听到,仍旧举着铁甲胡乱朝头上套。
九侯城提起全部闸门,怕是整片湖都给放干了,水量突然暴涨从高处冲下来大量泥土,流经邺城漳河两岸全是泥石流,掉进泥石流穿不穿甲都一样无法救援。
刘琰无奈帮袁熙穿好,又仔细勒紧甲胄:“行了,赶紧跟我走。”
漳河水夹杂着粘稠稀泥就在前方几步汹涌奔流,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出了帐篷才走几步脚下全是泥水,在等一时半刻怕要没过脚面。
看到眼前洪水袁熙吓得双腿瘫软,还是靠鲁昔帮忙才爬上马背,一路神情恍惚摇摇晃晃,全靠鲁昔步行牵着马才安全返回坡顶骑兵营地。
折腾到东方朝阳升起天色大亮,水流变缓轰隆声逐渐减弱,光明是治愈惊恐的唯一良药,军队逐渐平静下来,在各自主官的率领下有序转移到高处。
站在岗上看去,漳河宽度扩大不止一倍。,刘琰所处北边还好,南侧邺城地势相对较低,洪水漫过俨然一片泽国。
步兵大部分都驻扎在临河的坡地上,洪水上涨人也随着本能躲避,人员伤亡很小主要是物资损失很大。清点一番只有曹性军保持完整,丢失物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让所有人都大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