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鄞急火攻心,身子一抖,一张脸此时青白得吓人,他半垂着黑眸,阴恻恻的,隐隐透着凶光。
御医知道他受了大刺激,需要很长时间接受,这种事于女子来讲是灾难,与男子来讲更是羞愤欲死的丑事,而这件丑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御医给林锦儿看完诊,又嘱咐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八卦现场,他是幸运的,整个太医院就找他来直击这件骇人听闻的大八卦,他要回去和老婆子好好说说。
御医走后,沈檀兮本也想离开,却被崔鄞叫住了。
“兮儿……”
“表哥,你唤我何事?”
崔鄞张了张口,半晌才晦涩道,“谢谢你。”
沈檀兮一怔,紧接着绽开梨花般纯洁的笑颜,朝他缓缓摇头,“表哥说什么外道话,咱们是兄妹啊。”
崔鄞被这句兄妹震了晌,肿胀的眼眶倏地红了,一时万般滋味萦绕于心,最后都化作了羞愧的眼泪,他哽咽道,“对不起……往日是我不起你,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伤害了你……”
崔鄞痛哑着嗓子,每说一句,仿佛都掺着无尽的血泪。
这是教训太深刻了,深刻到他无法释怀,他刚愎自大,自以为是的结果,就是被一个混不吝的小乞丐蒙蔽利用,此时回想起来,每一件事,都那么荒唐。
“我让柳潇潇冒认了你的身份,偷了你的嫁妆,还为了维护她,处处针对你,兮儿,其实我并非那般憎恶你,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切的源头都是我的自私卑劣,爹和姑姑临死之前把你交给我,我却没有照顾好你,这或许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他摇头凄然道。
沈檀兮柳眉微蹙,静静地看着他哭,一脸惆怅。
陆鄢见状,心中沉痛之余,不免自嘲。
他何尝不是有眼无珠,错待了沈檀兮,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现在想想,当初对柳潇潇的沉迷和执着,像是上辈子发生的。
当初的谁是谁非如今有了定论。
他们都错的离谱!
崔鄞哭哭啼啼说了好多话,沈檀兮面无表情地听着,起初还能听进去几句,后来发现他在忏悔……她就懒得听了。
忏悔什么?
既然当初敢做,今日何必后悔?
懦夫!
更何况,她不需要他们的忏悔,她只要他们付出招惹她的代价!
不是组团霸凌她吗?
她就让他们因义聚,因义毁!
沈檀兮眸底闪过一抹轻鄙,紧接着,上前,装模做样地安慰了崔鄞几句,崔鄞满眼绝望,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檀兮估摸着崔鄞想自杀逃避着残酷的现实,她心下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安慰了几句,带着两个豆告辞。
陆鄢见状跟了出去。
人都走后,只余空寂的屋子,还有小榻上昏睡的林锦儿。
崔鄞眼前一片黑暗,影影绰绰仿佛还在那个牛棚,那群乞丐压在他身上,周围都是淫辱荤笑,锦儿看在眼里,他们都看在眼里,他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崔鄞强撑着起身,拿过了一个匕首,抽出来。
冰凉的刀锋寒光逼人,他将它放到了颈间。
“爹,姑姑,鄞儿对不住你们,鄞儿来找你们了!”
说完,崔鄞手上一个用力。
……
“兮儿……”陆鄢追赶上前。
沈檀兮回过头,怔了下,然后委婉提醒,“四弟,你该唤我三嫂。”
陆鄢眸底闪过一丝黯然,他低声道,“三嫂,外面不安全,为弟送你回府吧。”
“不用了,太子给我配了侍卫。”
陆鄢呼吸一顿,紧接着深深地看着她,卑微道,“那我送你出巷,让我送送你吧。”
沈檀兮沉默了半晌,点头。
叔嫂俩并排走着,后面跟着随从丫鬟。
陆鄢突然道,“兮儿,你过得好吗?”
沈檀兮目光狡黠,在人不见不到的地方扯了扯嘴角,却清甜道,“还好吧……我也不知道。”
她的语气有些懊恼。
陆鄢眸光一颤,心跳一乱,随即问道,“为何不知?”
沈檀兮顿住脚步,转过身,面向陆鄢,“实话告诉你,前些日子我失去了一些记忆,好像就是这两年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太子对我很好,但是我总觉得他瞒了我一些事情……”
沈檀兮说着,小脸露出几分惆怅之色。
陆鄢心脏狂跳,他简直难以置信道,“什么,你失忆了?”
沈檀兮点点头,“对,明明我醒来,还想着和你一起去皇上那里定下婚期,但是太子却告诉我,我嫁给了他,”她失笑,“果真世事难测。”
陆鄢心慌无比,他想起沈檀兮说的,定下婚期,那时,他和柳潇潇闹掰了,以为柳潇潇的孩子是谢遥的,强纳柳潇潇为妾,为了报复她,便要和沈檀兮去父皇那里定婚期,那是他和沈檀兮最后的温馨,没想到,她还记得……
陆鄢心头猛地涌上一股痛意。
他当初都做了什么?
她自小的愿望就是嫁他为妻,可是他要娶她了,却是为了别的女人。
即便如此,她还要为了他,杀了太子。
现在,她失忆了,还记得他答应过,要娶她。
铺天盖地的痛将他牢牢笼罩,他赤红着一双眼看着她,好想抱抱她,他的兮儿,他的兮儿……
沈檀兮却似释然了一般,温婉一笑,“别说我了,你呢,鄢哥哥,你和潇潇还好吗?”
陆鄢闻言,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浑身骤冷。
他和潇潇?
陆鄢自嘲一笑,“还好吧。”
沈檀兮似是看出来他的勉强,有些疑惑,她欲言又止道,“刚刚潇潇和人争吵,我见你并没有护她,我不是想挑拨,我只是……潇潇脾气硬,刚刚你那般冷淡,回去她定要找你麻烦的,这样,我这里有瓶伤药,你带回去给她,莫要说是我给的,她见你关心她,便不会再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