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点到的绣娘又低了低头,似乎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可女学里到底没有能容纳得下一个人的缝,有人朝她走过去,请她去了后头。
其余考生面面相觑了一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只好抬头看向坐在首位的温元姝。
“诸位继续吧。”
温元姝边说边起身,也去了后头。
陈女官也有心想跟过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前头的考试不能没有人管着,她便只好耐着性子坐下。
后头,绣娘局促地低着头,丝毫不敢对上温元姝的目光。
见状,温元姝放柔了声音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需要告诉我,你替的是什么人?”
绣娘依旧低头不语。
温元姝侧头看向春花。
春花会意,把上一场和这一场的绣娘名册拿了过来。
“名册在这儿,你就算不说,一会儿一个一个核对过去也就是了,费不了多大的功夫,可到那时候,事情就闹大了。”
“这儿只有咱们几个人,你告诉我,把这件事情无声无息地了了就是,但要是闹大了,外头那些人来自五湖四海,这考核结束,你们回去以后,她们一人跟朋友说一句,你可就要出名了。”
绣娘身子微微一颤。
温元姝言尽于此,拿起名册看了起来。
绣娘们每一场的考核人数都是固定的,人数虽然多,但是真要核查起来也不费什么功夫。
温元姝将名册从头看到尾,又看了一眼绣娘。
那绣娘依旧还是低着头,手指紧紧地绞着衣摆,由于过于用力,骨节已经微微泛白。
可哪怕她表现得再怎么纠结,到底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温元姝叹了口气,侧头看向春花:“刚出去的绣娘应该还没走远,你带人把她们全都叫回来,一个一个核对。”
“是。”
春花作势就要走。
“等、等等!”那绣娘见春花来真的,顿时慌了神,“不要去!不、不要去……”
春花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温元姝。
“那你就说说吧。”
绣娘咬了咬唇,终于道:“我叫郑五娘,替的是我同乡,名叫郑瑛娘的。”
“因何缘故。”
“因……”
见她又支支吾吾,春花便道:“郑姑娘,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郑五娘深吸了口气:“是因为我们两个是一起来的,想要一起留下搭个伴,但是瑛娘刺绣的手艺不好,所以我就说,我可以替她……”
她本来想的是,反正来参加考核的人这么多,自己只要低调一点就不会被人认出来,没想到这么倒霉!
温元姝勾了勾唇,竟是笑了:“你们两个人感情真好,你能主动提出替考,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呢。”
郑五娘心里一松:“是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那就不奇怪了。”
温元姝点了点头,又突然语气一厉:“那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突然发难,一股压迫感随之袭来,郑五娘下意识地跪倒在了地上。
“这是皇家女学考核夫子的地方!你为了能跟同乡在一起,甚至想出了替考的主意,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做,对今天外面那些同样来考核的人是否公平,对那些日后要来女学学习的学生又是否负责?!”
因着温元姝的这一番话,郑五娘的身子已然抖似筛糠,脸色煞白,这回是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记下她们两个的名字,女学永不录用。”温元姝起身离开。
从头到尾,温元姝没有提起她的名字,这也是她唯一愿意为这二人做的。
“是。”
到了前头,众绣娘依旧都低着头忙着刺绣,却又忍不住抬头看她。
显然,方才的那一阵动静被她们听到了。
温元姝并不在意。
她要的就是被外人知道。
陈女官坐得近,把里头的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见温元姝回来坐下,才道:“夫人莫气,这件事的后续我会处理好的。”
温元姝微微颔首:“我记得,这女学有两个门?”
陈女官点点头:“是,但是另一个门有些远,从咱们这儿过去,恐怕得走小半个时辰呢。”
“那正好,”温元姝道,“这一场结束以后,让所有人从另一个门出,此后一个门只进不出,一个门只出不进,如此,想来就能将这股替考的不正之风压下去了。”
陈女官眼睛一亮:“是,我这就去安排。”
她正要走,温元姝又道:“还有,大人叫人把话放出去,不管因何缘由,但凡作弊的,女学都会寄存留档,永不录用。”
陈女官点点头,急匆匆地出去传话了。
湖州太守对今天的事情拿出了绝对重视的态度,女学里人手充足,很快就按着陈女官的意思,把从考场到另一扇门的路给布置妥当了,隔几步站着个衙役,就这么一路到了门口。
外头的人看着突然有这么大的动作,便知道里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哪怕如今考核在即,但是人的好奇心一起来也就压不住了。
一个个都探着脑袋想往里头看。
陈女官顺势将方才里头的事情传到了外头。
众人议论纷纷,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心虚逃避,陈女官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哼一声。
幸好这是发现了,不然要是真的叫这些替考的成功了,那这皇家女学的招牌也就得砸了!
就算后果不至于这么严重,但也够恶心人的了。
陈女官转身回去:“夫人放心,我已经跟咱们这边和其他考核的地方都说过了,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温元姝点了点头。
她的这个办法很好用,一天下来,有人缺考,但是再没有出现替考的情况。
陈女官这才松了口气:“夫人,幸好有您在,不然我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了。”
要是发现得晚了,那情况就比眼下复杂多了。
“没什么,没出什么乱子就好。”温元姝稍稍活动了活动肩膀。
哪怕女学里是好几种考核同时进行,但是考核的范围也就集中在这一片,温元姝一坐就是一天,只觉得腰酸背疼。
出门就见陆乘渊在外头等着她。
温元姝坐了一天,这会儿实在是不想再坐着,反正女学和客栈都在湖州城里,一行人就这么走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