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昊灵院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城主府的时候，碧落正躲在高处一扇微开的窗子之后默默抹眼泪。
“不知咱们还要留在这里多久，也不知辰瑶师姐和尧先生怎么样了。”阮恬忧心忡忡的望向逐渐远去的队伍，目光触及囚车时快速闪躲开，心脏狂跳不止。
在她心中，昊灵院如天一般的存在，却没想到只是和辰瑶离开短短数月，就经历了如此多的意外，如今连这“天”也塌了！
“我家姑娘她，她……”碧落才一开口，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是好心救人，怎么，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轻抚碧落，阮恬低声道，“这一回的确是辰瑶师姐莽撞了，在院里时如何胡闹也就罢了，可此处是小山海，她怎能为了一只兔妖擅闯无挣凡牢。亏了酆城主宽宏大量，不然……”
对于辰瑶的所作所为，阮恬不是没有怨言的。她自进入昊灵院便谨小慎微，不敢惹出丁点祸端。即便如此，还被宫秋灵针对，处处为难。
本以为跟随辰瑶是唯一的出路，可如今辰瑶自身难保，昊灵院危在旦夕，阮恬不知自己的出路又在何处。
“黄公子？”猛地，阮恬想起了与黄语林的婚约，心头一松，继而又黯淡下去。
多年来黄家受宫家辖制，无力反抗，即便自己嫁入黄家，依旧低宫秋灵一头。况且这门婚事是辰瑶一力促成，宫秋灵必定怀恨在心，到时候……
烦扰忧虑如一团乱麻缠上阮恬心头，此刻离开的队伍已经行出了她的视线，只余空荡的街市，平添几分烦愁。
河面泛起第一缕光亮时，歌阳的身形变得浅淡，人也有些憔悴。
“你这是……”辰瑶发现时，不由的往尧衡身边凑了凑。
“莫要惊慌，我在夜里行事，白天自然是要休息的！”歌阳打个哈欠，站起身对辰瑶和尧衡道，“二位自便，我要去睡一会儿了。船只会继续朝要去的地方行驶，只是不会被人看到罢了。”
说完，歌阳身形一顿，消失的无影无踪。
辰瑶小心翼翼道，“尧先生，你可看出这歌阳究竟是什么来头了吗，我怎么瞧着他这做派，和，和鬼魂有些相似？”
“他并非鬼魂，”尧衡喝了一口有些微凉的茶，“而是由无数鬼魂聚集在一起形成的！”
“啊！”辰瑶脸色微白，“也就是说，他不是一个鬼魂，而是很多个鬼魂！”
比起“很多”，辰瑶宁愿是“一个”！
“我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见到。”尧衡不紧不慢道，“从前只在古籍中看到过记载，没想到今日有幸一见。”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魂魄散去，在人间地府飘荡，等待轮回，饱含怨念或心有执念的魂魄无法进入轮回。于是在它们无处可去时，会聚集在阴气极重之地。天长日久，便会发生融合。
“你的意思是，鬼也会抱团取暖？”辰瑶听了大为惊讶。
“鬼魂生前亦是人，自然懂得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尧衡微笑，“时候不早了，劳累一路也该休息一下。”
船舱之中应用之物一应俱全，床却只有一张。辰瑶看过，十分大度的将床让给了尧衡，“我身量小，将几张椅子拼在一起也能凑合，还是先生睡在床上吧。”
“你是真心的？”尧衡用手在铺的松软的床榻上拍了拍，用几近诱惑的语气道，“这床又暖又软，必定能做个好梦。”
“我说了不睡，就是不睡！”辰瑶将头转向一旁，强忍着不去看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床，将几张木椅拼凑在一起，背对着尧衡的躺了上去。
身下冰冷坚硬，硌的辰瑶睡意全无。她抱紧胳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心中默数，可从一数到了五百，她还是没能入睡。
“尧先生，你睡着了吗？”百无聊赖的辰瑶想要找尧衡聊天，却听到尧衡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已经睡着了。
“果然是床榻比较舒服，早知道我就答应睡在那里了。”辰瑶嘟嘟囔囔，翻来覆去折腾许久，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浪花敲击船舷的声音荡漾在耳边，辰瑶睡的十分香甜。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昊灵院，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床榻上，碧落就在身边，让人安心。
翻个身，辰瑶猛的睁开眼，因为她清晰的感觉到，身下并非冰凉坚硬的所在，而是柔软温暖的。
“这是……”辰瑶霍然起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睡在了床榻上，环顾四周，尧衡并不在船舱之中。
起身整理衣衫头发，辰瑶走出船舱，外面已是漫天星辰。
四十九个木头人依旧笔直的站在船边，没了之前的恐惧，辰瑶甚至从它们的眼睛里看到了防备和警惕。
“你醒了，睡的可还好？”立于船头眺望远方的尧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转身来。
“多，多谢。”辰瑶红着脸，扭扭捏捏的走过去，“你在看什么？”
此时船只已经在水面上行进了四五个时辰，周围景色也变了模样。两岸连绵起伏的山脉间影影绰绰，不时有野兽低吼和鸟鸣声传来，一片肃杀。
“多年前云游时，我曾来过这里。”尧衡目光投向远方，似有所感，“此地名为永洲，是个民风淳朴之地，盛产药材和美玉，亦多名医。”
辰瑶边听边点头，灵动的眼珠忽的一转，小声道，“莫非尧先生就是在此处遇到元桑，英雄救美的？”
对于尧衡和元桑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辰瑶始终心存芥蒂，无法释怀。
“你这个鬼灵精！”尧衡哑然失笑，“不错，这里正是元桑的故乡，我也的确是在此处救下她的。”
“你们，到底……”辰瑶咬着嘴唇，声若蚊蝇。
“我与她萍水相逢，出手相救也只是看不惯那些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罢了。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尧衡低头，目光柔和似春水，直看到辰瑶的心底，“所以你不必介怀，更不要再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