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贺宁失踪后的第三天,江以安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周蓉的声音有些疲惫,她说,小安,你今天有时间过来一趟。
他不知道周蓉是否听到了什么,江以安握着话筒,他不敢问,只是说了一声好。
这几天,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找,甚至拜托了警察局的朋友,但是江贺宁依旧杳无音信。
看着红灯在自己面前闪烁,江以安控制不住地焦躁,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又颓然趴下去。
等再见到陈向东,他一定会亲手宰了他。
江以安在车里抽了两根烟才打开车门,这几天一盒一盒地抽,最初的呛人味道现在是让他清醒的工具。
他开始上瘾。
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跟衣服,不至于看上去太憔悴,江以安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了疗养院的那扇门。
他愣了一下,看到两个始料未及的人。
一个年轻人朝他点了点头,但是江以安只是略过了他,然后把目光落到沙发上的另一个人身上。
江致远。
——
宋言是在回国的旅途上遇到江致远的。
游轮一路从阿拉斯加湾开到南太平洋,一路上停停靠靠,海上跟多时候都没有信号,宋言一直以来的烦闷心情纾解了很多。
这是江贺宁跟他约定过的旅行,只不过剩下他自己而已。
宋言有时候会想到江贺宁,他看着时间,想象国内现在是几点,白天的话江贺宁在做什么,晚上的话她有没有在睡觉。
有时候也会刻意把她排除在自己的脑海外面,宋言觉得自己真的要像江贺宁说的那样,应该向前走了。
游轮在墨西哥海岸停靠了一天。
他下船准备买点纪念品带回去给周恬和陆思文他们,这里不像新闻里说的那么乱,有些当地人看到陌生的外国面孔会洋溢着笑脸问他可不可以拍照。
挑了几件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宋言顿住了。
他盯着前面一个脚步匆匆的男人,觉得他的脸十分熟悉,在哪里见过他吗……
就在这个中年男人跟自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宋言猛然间惊醒,他几乎是下意识开口,“江致远……江叔叔吗?”
虽然和报纸上挺拔富态的模样有些出入,但是宋言依旧认出了他。
那个中年男人浑身哆嗦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异国他乡,在离自己国度整整一个太平洋的地方,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
江致远回头。
“你是?”
他踌躇着回话,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但是凭借多年在商场征战的直觉,江致远知道他不是坏人。
“我和宁宁……江贺宁是朋友。”
宋言一时间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只是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给江致远看。
“我和她在一个医院工作,叔叔……宁宁她一直在找你……”
“江家所有人都在找你。”
宋言甚至想说还有陈宝的儿子,陈向东也在找你,但是他猛然间意识到不妥,随即咽了下去。
江致远盯着那张身份证后面的船票,目的地:中国上海。
他看了眼宋言身后,确保没有什么人追上来,拉着他拐到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然后压低声音问,“我知道很唐突,但是我能不能请求你帮我回国。”
“先别急着答应,你好好想想,可能会有危险,如果小宁跟你说过一些事情的话……”
“叔叔,交给我。”
几乎是想都没想,宋言就点了点头,“游轮晚上八点起航,我帮你补票,证件什么先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我们两个一起走有点显眼,这件外套您先穿上。这是口罩,帽子就不用带了,不然在街上有点奇怪。”
“我现在叫一辆车,让他停在显眼的地方或者集市外面。”
“游轮停靠地点就在韦斯特港口,港口旁边有家咖啡店,您在那里等我。”
宋言把想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他的语速从来没有这么快过,生怕漏掉什么细节,他也隐隐约约猜到江致远迟迟没有离开绝非自愿留在这个陌生的国家的。
江致远看见这个年轻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他有些迟疑,朝着巷口看了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你可能会有危险……可以再想想。”
宋言看了眼时间,“叔叔,您先上车,一切都等回国再说。”
江致远也不再犹豫,出巷口的时候看见宋言站在原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从巷子的另一边出去了,他身上穿着自己的那件旧的夹克。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也没遇到警察盘问,不然身上什么证件也没有是一定赶不到游轮那里的。
江致远在咖啡店等了将近半小时。
每进来一个人,他都会抬头看一眼,但是过了一会儿意识到这种行为可能会更加惹眼,于是只是低头去搅弄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
在离开那条街之前,宋言被人拦了一下,那个外国男人上下打量他,扯了扯他身上的衣服,皱着眉,他脸上的胡子杂乱无章,生长得极为茂密。
宋言心下一紧,但是面上装出疑惑的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问他怎么了。然后翻出自己的护照,指着上面的【china】示意自己来自这里。
那个络腮胡男人盯着护照看了两眼,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宋言,才摆手说自己认错人了,然后挪开身子让他离开。
宋言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借着买东西的时间用余光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他背对着自己,好像在讲电话。
只是离得有点远,他听不清。
看到江致远安全地坐在咖啡店一个很不显眼的角落里,宋言终于松了口气,他的衬衫几乎就被冷汗浸湿,生怕江致远在来的路上遇到什么差池。
值得庆幸的是船上的大副是宋言的同学,跟他简单说了一下江致远的证件在下船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以后,大副表示没问题之后补一个证明就可以。
直到游轮完全驶离韦斯特港口,宋言才完全放下心来,他看见江致远站在甲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叔叔……”宋言踌躇着开口,不知道要不要问。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江致远的声音有些哑,他脚下是游轮,游轮下面是无边的海洋。
但是仍然比那片土地更觉得有安全感。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始终没有见我一面,我每天坐着一样的工作,吃着一样的饭。我逃了三次,这是唯一成功的一回。
“宋言,谢谢你。”
宋言看见江致远扶着栏杆的手,上面有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个人……是谁?”他咽了一口唾沫,听见自己问。
江致远看着黑暗的海面,此刻若是听不见海浪的声音,一定会让人以为自己处在黑洞里。
他轻声说,“陈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