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不说情,字字含情。
字字不说爱,句句是爱。
落清洞察人心,怎么会看不懂信外之意。
只是那人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落清早已了然一切。
看完这些信后,更是清楚。
不仅没有心中如明镜,反倒混沌起来。
情意她明白,她看了一夜的信,泪也掉了一夜。
她并非木石,亦有情意。
但她无法回应这情意。
比起情意,她还有更看重的东西。
阿娘之仇,大晋之兴,百姓之乐,官身荣辱。
还有,两国婚约。
桩桩件件,都在此前。
桩桩件件,都在她心头。
孰轻孰重,她早已有定夺。
只是不知如何面对那人。
待落清看完信,收拾好心情,起身之时,天光微亮,阳光从窗棂挤进来,照在她身边那一摞信上。
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落清拍拍手,拂去衣衫上的褶皱,将书信整理好,放回去。
从桓殊戚送的首饰里头,挑了几件,又拿了一方帕子。
觉是睡不成了,落清干脆起身回房洗漱。
吟宣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听见落清的声音,才翻身下床。
吟宣:“姐姐,你回来了?”
落清看她身上还是昨夜的衣衫,便知她一夜未睡。
落清关心道:“九思怎么一夜未睡?”
忽地想起自己未跟吟宣说过,不由自责道:“是了,我忘记跟你说,叫你先睡了,都怪我……”
吟宣拉着落清的手:“明明是我自己想等姐姐?”
边说着,吟宣观察落清神色,发现她眼睛肿了。
冠军侯对她姐姐有些不一样,她作为姐姐亲近之人,不是看不出来。
她不清楚姐姐的意思。
吟宣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了:“姐姐可是……哭了一夜?”
落清点点头:“看友人书信,不觉泪下潸然。”
吟宣:“那姐姐呢?姐姐怎么看?”
落清:“如此情义,来之不易,我当好好珍惜。”
吟宣:“姐姐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不是要探究姐姐的往事,只是姐姐有事,应当跟我说,不能一个人在心里憋着难受。”
吟宣将落清拉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来,我为姐姐梳妆,姐姐可有想要的发式?”
落清垂眼:“就挽惊鸿髻吧。”
吟宣:“好。姐姐挽惊鸿髻最好看了。”
落清:“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吟宣手中动作不停:“那姐姐就随便说好了。”
落清悠悠叹了口气:“我和他青梅竹马,从前只当是同桃子、斯年一般的朋友情义。
“自他回来之后,不知怎的,就生了别样的情愫。
“许是造化弄人,我发现他亦有这样的心思。那日你我去长乐坊,你可还记得?”
吟宣点头:“记得呀,姐姐后来点了什么样的男人?”
落清勾了勾唇角:“那不是长乐坊的男人,是小戚假扮的。”
吟宣惊得手中的梳子差点掉到地上:“什么?”
不怪吟宣吃惊,任是谁听了冠军侯到长乐坊去侍奉人,都要吃惊。
落清也觉得好笑:“是啊,我选的那小倌,是冠军侯假扮的。那时,我才确定了他的心意。
“你知道的,这情意对我无妨,因为旁的事情更重要,不足以乱我心。
“昨夜看了他的信,不觉心中迷茫,不知如何自处了。”
“姐姐既然觉得这情意对你无妨,又因何会不知如何自处呢?”吟宣利落地为落清挽出一个惊鸿髻。
落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若我身上没有婚约,那也不妨做桩风流事。”
吟宣:“姐姐是因为顾忌和小殿下人婚约?心中喜欢冠军侯,也感念他情深义重,却不知如何回应?回应也不是,不回应也不是。”
落清:“嗯。”
吟宣:“姐姐一向有主见,对感情也是。我想姐姐心中已经有决定了吧。”
落清笑了。
那她不妨,就装聋作哑这一回。
说破,他们都不好自处。
不如就如此下去。
“姐姐心中有了主意,不郁闷了就好了。”吟宣笑着给落清挑簪子。
从冠军侯送的几样首饰中,吟宣挑出来了一根宝蓝点翠步摇,给落清簪上:“这步摇好看,衬姐姐。”
落清抬眸向镜中望去,看镜中少女,有些恍然。
“姐姐不管是女儿打扮,还是官服大胆,一样地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吟宣满意地看着落清的发式。
“谢谢九思。”落清甜甜地笑了。
惊鸿髻正与她身上的这件晴山色衣裙相称。
“姐姐,这是昨日师父带回来的,说是小殿下赠与你的。”吟宣将一个荷包递给落清。
吟宣没跟落清说的是,昨夜黄裳回来的时候,脸色臭的要死。
落清将荷包放在手心端详,荷包用的料子是窃蓝色蜀锦,上面绣的,是兰花。
看针法,像是咩时君亲手绣的。
落清将它挂在了腰间:“一会小戚来了,妹妹你昨晚一晚没睡,先去休息吧。”
吟宣:“我送姐姐上马车。”
——
桓殊戚的马车到的比定的时候还早了一刻钟。
“怎么?小戚不认识我了?”落清身上背着包好的尚方宝剑,笑眯眯地问。
桓殊戚意识到自己失礼:“滢滢今日,十分好看。”
吟宣斜睨他:“还需你说?”
落清偷笑:“小戚今日也是顾盼生辉。”
桓殊戚慌忙去接吟宣手中的包裹,放上马车。
看似步履稳健,脚下已经慌乱。
吟宣转过脸去偷笑。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两个提前通过气,桓殊戚今日也穿了晴山色。
吟宣觉得他像只花孔雀。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姐姐穿一样色的衣服。
看在姐姐的份上,吟宣忍了。
落清叮嘱吟宣几句,叫她勿忘天寒添衣等等。
落清向门里瞧瞧,门口依旧没有动静。
吟宣撇嘴:“死老头子贪睡,这个点还不起来送姐姐。”
落清笑着拍拍她:“师叔伤别离,不忍来罢了。”
桓殊戚似是无意般地看了一眼某处。
将落清扶上马车,目送马车绝尘而去,吟宣朝某个角落喊了一声:“出来吧老东西。”
黄裳不情不愿地走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没礼貌的小东西。”
吟宣翻了个白眼:“你还为老不尊呢。”
两人一路斗嘴,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