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裴纨素也愣了一下,转而冷笑:“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父亲!中书令?那个老不死的?”
这样的话,整个后宫,也就裴纨素敢说了。
“娘娘慎言!”娇染吓得跪到地上请罪。
“看把你吓得。”裴纨素示意身边宫女扶她起来,“如今这拾翠殿跟囚笼没什么区别,哪里会有人听得到。再说,就是问罪,也是问罪我,连累不到你的。”
“奴婢惶恐。”
“看你这胆小的,快起来。”
娇染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娇染心道:不愧是做过将军的人,果然什么话都敢讲。
“奴婢并非是怕连累,只是怕娘娘伤身。”
倏地,裴纨素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洞洞地,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才不怕连累呢,我只怕你难受。”
“你我既是朋友,管家里争不争做什么,横竖,咱们也出不去了,我喜欢你,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含介,还好,你……回来了……”
“承诺和苏泱,就交给你了,原谅我,不能兑现诺言了。”
有什么在裴纨素脑子里炸裂开来。
那些话历历在目,那个人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
她想看清,却看不清。
像是溺水的人,越挣扎,越坠落。
模糊的身影清晰起来,变成了明黄色的龙袍。
“淑妃大逆不道,今已伏诛,朕念你身有战功,饶你不死,从今后,在拾翠殿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那张痛心疾首的脸,在脸前放大,变得狰狞起来。
“滚开!”
周围人都被裴纨素这副模样吓住了,好在身边的宫女服侍她多年,早有经验。
两个人一起按住裴纨素,一个人跑出去请太医。
符娇染以为自己哪句话惹了贵人不快,吓得跪在地上请罪。
只是今日不知道裴纨素哪里来的力气,两个宫女都按不住她。
两个宫女被推倒在地上。
裴纨素抓起桌子上一个碗,砸向地面。
碗中还有滚烫的茶水,娇染趴跪在地上,并不敢躲,吓得闭着眼,浑身发抖。
“啪!”
茶碗在谁身上砸了下,又滚落到地上碎了。
忽然间被人紧紧抱住,符娇染脑子蒙了半晌。
“绾母妃!”柳宿泱冲到裴纨素面前,“绾母妃,是我呀绾母妃,我是泱泱,你看看我呀。”
“你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裴纨素眼前有片刻清明,迟疑地,“泱泱?”
见到熟悉的面孔,裴纨素也停止了动作,看向来人。
柳宿泱挽住裴纨素的手:“对,我是泱泱呀,绾母妃不记得我了吗?”
很快,熟悉的面孔又模糊起来,变成拿着刀威胁她的恶魔。
“滚!你们都去死!都去死!”
裴纨素伸手去推柳宿泱,好歹柳宿泱力气大,没有被推倒,还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裴纨素。
早等在一边的谢玖,眼疾手快地将针扎在裴纨素穴位上。
柳宿泱带来的宫女将被推倒的宫女扶起来。
还瑟瑟发抖的符娇染,抬头看向抱住自己的人。
是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华尽欢松了口气。
“谢谢……”符娇染颤抖着起来,看向华尽欢背上。
华尽欢背上的衣服湿了一片,看不到里面怎么样。
“快扶几位姑娘下去休息。”柳宿泱有条不紊,“来两个人,扶着纨母妃去内室。”
—
别殿。
“谢谢你救我。”符娇染看着华尽欢背上的伤口,眼里积攒了泪水。
茶水还是烫的,华尽欢背后红了一片。
除了红的一片,她背后还有纵横交错的伤口。
因为背部裸露在外面,华尽欢还不太适应。
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如此裸露,华尽欢脸上火辣辣的。
其实,劝华尽欢上药,娇染也花了点时间。
华尽欢眼睫毛颤了颤:“你姐姐救过我,你不要愧疚,我救你是应该的。”
娇染指尖沾了药膏,轻轻往华金华烫伤处抹:“人与人之间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还是要谢谢你。
“姐姐跟我说过你,她很喜欢你,说有机会想跟你做朋友,”
华尽欢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多大了?”
“我?十四呀。”
“那我们,算不算朋友了?”
娇染愣了一下,立即回答:“算呀!话本里都说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报,那我们这也算以身相报了吧?”
华尽欢肩膀抖了下,耳后红了一片,她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绾妃娘娘并不是想为难你,你……别恨她。”
“这话该我跟你说才是。”娇染看着尽欢背后纵横交错的伤口,想说什么,终归还是什么也没说。
华尽欢扯起衣服,低头整理,语气里听不出悲欢:“是我母亲打的。”
娇染瞳孔颤了颤,她没想到官宦之家会有这样的事情。姨娘对她从来是温言细语,母亲也是处处关心。
她以为,全天下的母亲,都是姨娘和母亲那样的。
华尽欢整理好衣服,转过头,正对上娇染泪水盈盈的眸子。
“你怎么了这是?”华金华拿帕子给她擦泪。
“你怎么过得这么惨啊?”
不是怜悯,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只是单纯地替她伤心。
华尽欢被她逗笑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哇,你看公主对我多好。”
但是符娇染根没听到,哭的更大声了。
华尽欢太阳穴突突地跳,这小姑娘的泪就跟没尽头一样,帕子擦得都湿透了。
明明她只比娇染大了一岁。
明明她才是被烫伤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道理的。
“你别哭你别哭,我给你唱歌好不好?”华尽欢绞尽脑汁,温言细语的哄。
以前,姨娘还在的时候,她睡不着,姨娘就是唱歌哄她睡的。
符娇染这才停下哭,红着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她。
华尽欢硬着头皮唱:“虫儿飞,星儿笑,娃娃呀,你莫哭……”
符娇染又开始哭。
华尽欢唱的太难听了,肯定没有姨娘陪她时间太少了。
“哎呀呀,你怎么又哭了?”华尽欢手忙脚乱,“我姨娘只给我唱过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