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雅室内,步入房中的薛锦轻轻合上了门,站在窗前的罗风听见声音后缓缓转过了身。
“薛锦拜见将军”
“起来吧”
“将军…为何会在此时来飞燕阁?”
望着这个曾在薛锦灭门时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薛锦的目光中满是疑惑,毕竟从他将她送入信盟直到她来筑京,他从未主动到访,更别说此时这样的紧要关头出现。
“我有一事要你去做?”
“不知是何事?”
“设法让靖诚王服下此物,让景星替他前往圜丘”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走到了桌前,看着他放下的瓷瓶薛锦的眼中满是不解。
“这是…”
“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可是…为什么?”
“明日圜丘凶险异常,靖诚王的安危不能有任何差错,可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置身事外,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为何是景星替他?”
“……你当真想知道缘由?”
沉默了片刻后罗风忽然极度认真地看向了她,迎上他幽深的目光,直觉感受到的危险顿时让她陷入了停滞。
“此事莫要再同任何人提及,待事了之后,你我之间便再不相欠”
“…是,薛锦明白了”…
夜幕之下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的薛锦快速朝着靖诚王府的方向掠去。
楼阁上坐在桌前的岳灵泽正翻看着书册,屋顶上传来的异响却让他一瞬间变得警觉起来,离开书册的手也慢慢摸向了放在桌下的赤霄剑。
敞开的窗户前一阵疾风猝然灌入,桌面上的烛火猛地扭动了几下后才慢慢又恢复了平静。
跳入屋子的薛锦在他拔出剑之前先摘下了脸上的面巾,如此才阻止了一场没有意义的打斗。
“锦姑娘?你怎么来了?”
“想同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
“鱼鳞甲”
“鱼鳞甲?”
“我知它贵重,又是景星赠予你的,但若非万不得已我也必然不会向你开口…”
她蹙眉说得诚恳,似是真遇到了不得不开口的难处,岳灵泽没有多加思索,下一刻便从桌前站起了身。
“姑娘稍坐,我这就去取”
“你不问我为何要借它?”
“无需多问,灵泽只求姑娘务必记得完璧归赵”
“…自然…”
他淡然说完后便离开楼阁从房间内将那件小心存放在盒中的鱼鳞甲取出带到了薛锦的面前。
“无以言谢,以茶代酒,靖诚王的恩情薛锦记下了”
“不过举手之劳,锦姑娘从前也多番相助,不必如此客气”
“我从前助你是因信盟,为公事,今日借鱼鳞甲,是为私”
她端起早已倒出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岳灵泽见她这般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端起了桌上的茶盏喝下了里面的茶水。
“那…”
(“咣当”)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在饮下茶水不久后迅速蔓延了全身,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岳灵泽便蹙眉扶着桌子朝地面跪去。
薛锦漠然地注视着他随即将并未咽下的茶水吐了出来,岳灵泽紧盯着她的脸,微微张开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什么就慢慢失去了知觉。
夜幕不知不觉落下,岳灵泽的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烛火,景星坐在床边将汤药小心翼翼喂进他的口中后轻轻擦拭着他的嘴角,坐在桌前的薛锦则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
“阿星姑娘,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门外阿福端着衣物来到了门前,听见声音的薛锦也立刻收回了视线,见他面色如常便也并未多心。
景星端着空碗回到了桌前,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衮服后轻轻点了点头。
“阿星姑娘真要替王爷去圜丘啊?能行吗?要是被发现了可就完了”
“不会的,你们留下好好照看他”
“明日我扮成侍从与你一起去吧”
“他身边需要人”
“明日真正危险的地方是城外而非城内,他留在府中不会有事”
“……”
“若你真放心不下,不如自己留下,我另寻人替他去圜丘”
“不必了,此事对他至关重要,我不想假手于人”……
黎明将至,尚被黑暗笼罩的街道上,此前被抓住的突厥人被囚车缓缓拉出了城门。
背着包袱的哲奇和白月在他们离开不久后也来到了城门前,城门守卫草草看了一眼他们的过所后便将他们放出了城去,一离开城门两个人就顶着还没亮起的天和已经寒凉的秋风按照约定匆忙地朝着无为观赶去。
斋宫内,彻夜未眠的荣玄抚摸着架子上绣娘们一针一线精心绣出的龙袍,眼中除了对至尊之位志在必得的自信便再没有了其他。
天光从黑暗中渐渐显现,将圜丘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祭祀台上,瓜果美酒和三牲谷物整齐堆放,飘扬的彩旗在清晨的冷风中猎猎作响,似乎已经做好了一切迎接君主到来的准备。
靖诚王府前,易容成岳灵泽的景星换上了祭祀所穿的衮服,在阿福和阿顺的注视下踏上了前来圜丘的马车。
(“嘚嘚嘚嘚嘚嘚”)
“我这眼皮从昨晚就跳个不停,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不会说话你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
还亮着灯火的屋子里,薛锦站在桌前侧目看向床榻上昏睡的岳灵泽,心绪愈发感到不宁,罗风为何独独要景星代替他前往圜丘,她去了圜丘之后会发生何事?这些都让她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驾!”…
刺破最后一层黑纱,迎来了光明的天空下全副武装的义军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圜丘奔驰而去。
无为观前,早早就在山下等候哲奇和白月的双虎背着包袱一边张望一边来回踱步。
“怎么还没来,急死我了…”
“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
冷静站在一旁的哥舒丹看上去则有些心不在焉。
“你不会想去圜丘吧?”
“……”
“你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可今日的圜丘必定是千军万马,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双虎!”
偏僻崎岖的小路上,赶来的哲奇看见站在高处的双虎,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身旁的白月见他依旧生龙活虎,悬了许久的心也终于得以放下。
“哲奇哥,月儿,你们可算来了”
“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你看!好着呢”
主动上前迎上他们,双虎咧嘴笑着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白月看着他却不知怎的又落下泪来。
“怎么了?怎么哭了?”
“你走后就杳无音讯,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我不是怕连累你们吗?以后就好了,我们一起走”
他低头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说着将两人一起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再也不分开了”
“你再要是像之前那样吓我们,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知道了”…
看着三个人拥在一起的温馨场景,独自站在台阶上的哥舒丹猝然又想起那些随自己一同出来的突厥勇士,默了默后还是选择转身悄然离开了。
“驾!”
(“嘚嘚嘚嘚嘚嘚”)
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一众皇族乘坐的车马正陆陆续续奔往圜丘,坐在车内的景星挑开了车帘的一角,看了看此时已经大亮的天空,又将视线投向了远处层林尽染静得不见一只飞鸟的山峦。
“将军,所有车马都已进入我们的包围”
“那就给我杀,一个都不能放过!”
马背上的荣连文冷冷地说着抽出了腰间的宝剑,而当他手中的剑举起的那一刻,在四周埋伏已久的士卒也顿时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奔来的车马。
“杀啊!”
“萧萧!”
“咻咻咻!”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弓箭穿过空气的声响骤然与奔腾的马蹄声相撞。
驾车的车夫被箭矢穿透了胸膛后无力地坠下了奔驰的马车,受到了惊吓的马儿也开始失去控制,发疯似的胡乱奔跑,而后很快又被冲上前来的士卒斩断了腿脚,在一声声哀鸣中带着车辆翻倒在地。
“怎么回事!?”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可是呃…”
惊慌失措的王族看着眼前无情挥刀的士卒和不停飞溅的鲜血本想用自己的身份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可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死在了无名小卒的刀下。
“有埋伏!”
行驶在中间的车马目睹了前面车马的惨状,纷纷调转马头准备原路返回,可不等他们驾车逃离,大量的荣氏士卒便从队伍的末尾袭来。
“啊!”
“咣!”
“噗呲!”
呼喊声与铁器撞击的声音彻底撕碎了山林的宁静,手握长剑的景星跳下了马车利落地与冲上前来的士卒搏杀。
耳畔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无奈四处逃窜的车夫和一个个被吓破了胆的岳氏皇族接连死在了乱刀之下,只是顷刻间地上的枯草就犹如血洗,放眼望去无处不是倒下的尸首。
“铛!”
用力劈断了面前挥来的刀刃,杀出一条血路的景星踏过倾倒的马车,将目光投向了一匹挣脱了绳套正慌乱奔跑的马儿,但就在她要跃上马背时,身后却突然多出一道明显的杀气。
“哐啷!”
从天而落的大刀将她站立的马车劈得四散,凌空一跃回到地面,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面容,锋利的刀刃就已再度来到了她的面前,而当那张不算陌生的脸落入她的视野之后,她却不禁为之一愣。
“叮!”
强大的冲击力迫使她不得不猛地向后退去,一脸阴沉的罗风眼中满是杀意,似是不愿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很快便又挥动着手中的刀冲了上来,每一式皆是致命的杀招。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