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锦川说的像是棋盘,可那灼灼的眼神,却让人有一瞬的恍惚。
这话当真没其他意思?
不等宋言汐深想,他豁然起身,道:“一连着下了十多日的棋,你不腻我也腻了。”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墨锦川不再动不动把娘子什么的挂在嘴上,却也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继续称呼他为王爷。
还说什么若她非要喊,那便喊夫君。
这种词汇,他便是说破天宋言汐也绝不可能答应,实在是难以启齿。
所以,他们如今说话便直接说话,并没什么特别的称呼。
用罗一刀的话便是,打哑谜说话。
他还说:“还是你们这些贵人花样多,不就一个称呼,喊啥又掉不了一块肉。”
是掉不了肉,可宋言汐实在是张不开那个口。
她甚至有些后悔过早开口说话。
早知如此,继续当个哑巴也是不错的。
“还愣着做什么?”墨锦川见她坐着没动,好笑问:“都在这鬼地方憋了半个月了,不想出去看看?”
夜半无人时,他们会短暂爬出地窖,方便一下顺带透口气。
担心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也怕给罗一刀惹麻烦,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肉铺的后院,前面铺子都不曾去过。
可这会儿,他却说要出去看看?
听着外头骤然响起的炮仗声,宋言汐摇了摇头。
这太冒险了。
炮仗声正好盖住了说话声,她只看到墨锦川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在说天黑了。
简装,宋言汐眼底不解更甚。
这些时日梁军的巡逻不曾停歇过,人数也是一次比一次多。
这几日更是时不时就要来家里搜上一通,他们这么大摇大摆的在人家眼皮底下出去,与自投罗网何异?
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她觉得她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对锦王殿下行事稳妥一事是否理解有误。
做事如此冒险,哪有半点稳妥可言。
见墨锦川仍站着,并未打算放弃,宋言汐忽地想到什么,朝着他伸出手。
“拿来。”
见他不肯动,她不由拧眉问:“你难道是在等我动手?”
外头的鞭炮声适时停下,她的声音刚好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墨锦川耳中。
他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多了笑容,唇角上扬,就差在脸上写上“你赶紧动手”这几个字。
求之不得。
宋言汐气得牙痒,却偏偏又奈何他不得。
嘴上说说可以,她总不好真上手去扒他的衣服。
成何体统。
在她再开口前,墨锦川抽出袖子里的信递给她。
信封上的封蜡还在,并未被人拆过。
既不是乌钧留下的线索,那他还非要今日出去?
看出宋言汐眼底疑惑,墨锦川只道:“拆开看看。”
她撕掉封口,倒出里头的东西。
除了两张户籍文书外,还有一张薄薄的纸。
只是上头一片空白,并未书写什么。
想到军中传书会用的保密手段,宋言汐忙将纸张悬在烛火之上烤了烤。
不多时,上头缓缓显现出四个字。
“除夕火起。”
“除夕,不就是今日?”
墨锦川点点头,拿起她放在一旁桌上的两张户籍文书,递到一旁用烛光点燃。
干燥的纸张遇到明火,很快被火舌舔舐殆尽,只余地上一捧黑灰。
他速度太快,宋言汐根本来不及阻止。
她脸色微变,“乌钧此人不可信?”
“狡兔三窟,尤其是像他这种走一步看百步的人,不得不防。”
墨锦川不知从何处掏出两个面具,继续道:“与这种人博弈,即便无法算到他的前头,也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否则,便如被捏中了七寸,后患无穷。”
比起这些,宋言汐眼下更想知道。
方才那四个字,是否是她所想那般。
若真是如此,青花镇的百姓何辜?
对上她情绪复杂的双眸,墨锦川抿了抿唇,沉声道:“今日镇上的百姓都会到路上看龙灯,不会伤及他们性命。”
可水火无情,火势一旦燃烧起来,绝不是那么容易扑灭的。
这一镇的百姓都会因此流离失所。
墨锦川上前一步,亲自将面具戴在宋言汐的脸上。
“乌钧需要给闻祁一个交代,否则,便不是王彪一条人命那么简单。”
他拉起她的手,只觉得掌心冰凉一片。
他沉声问:“觉得我这么做太冷血?”
若她这便觉得他残忍,那待她见过他领兵打仗之时,怕是更不能接受。
他已经数不清,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
征战多年,哪怕是他,也无法真的保证自己手上没有沾过一个无辜之人的鲜血。
她会不会因此怕他,远离他?
见宋言汐始终一言不发,墨锦川的一颗心不断下坠。
他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又苦又涩。
或许这就是他杀孽太多,应得的报应吧。
墨锦川苦涩一笑,松开了她的手道:“我从不算什么好人。”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之际,宋言汐拉住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气道:“这不怪你。”
被她握住手的瞬间,墨锦川整个人楞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出何等反应。
在禾木村时,是他厚着脸皮借着二人“夫妻”的身份,喊她两声娘子。
仗着的,也不过是她伤了嗓子无法反驳。
这半月来,二人更是克己复礼,别说是不该有的肢体接触,就连娘子这二字她都不许他喊。
言行举止处处都恨不得同他撇清干系。
既然是她不愿,他自然尊重她,与她保持该有的距离。
方才伸手牵她的手,也是一时情难自禁。
可现在,她竟主动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这一切不怪他。
眼见墨锦川盯着她的眼神愈发灼热,宋言汐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压根抽不出。
他力道极大,大手紧紧箍着她的手,虽然不疼却也不允许她有任何逃离可能。
烛光昏黄,墨锦川的眸子灼灼发亮,像是恨不得人在脸上烧出个洞来。
他紧紧抓着宋言汐的手,将她往前扯了扯,逼着她与他四目相对。
沙哑的声音似欣喜,又似难以置信。
“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