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夏岚风退后一步。
“魏大夫,请!”
眼神一如既往,没有变动。
魏知途微微一愣,不清楚夏岚风明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当她知晓吧。
夏岚风让开位置,人没走。
魏知途拱拱手,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立在胡方身侧。
连下几针,分别落到孔最、隐白、承山、中都、交信等止血穴位上。
胡方握着刀,沉稳靠近,
刺啦——
刀尖划破肌肤,接着往下,是肌肉。
伤口完全暴露在三人面前,魏知途瞳孔瑟缩,猛然抬头,望了胡方一眼,后者面无表情,换了把刀继续。
只见赵百户长好的手臂下,三分位置处,肌肉变色,散发出令人作呕腥臭味。
“是真的。”魏知途心底感叹,对夏岚风的医术,有了进一步认知。
可怜他白活几十年,却没有看出赵百户的问题。
将伤口完全暴露,胡方便开始剔除腐肉,还得小心不碰到大的血管。
时间拖得太久,部分腐肉附着在骨头上,安静手术室,除了粗重呼吸声,还有刀刮骨头的声音。
呲呲——
尖锐,刺耳。
考验人感官和耐性。
魏知途脸色苍白,强忍恶心,表现出医者的韧性,坚守位置,没有离开。
“嗯……”进行到一半时,赵百户表情狰狞,发出梦呓声,手指微动。
夏岚风眼疾手快,一针下去,令赵百户重新陷入沉睡。
魏知途吓了一大跳,明白为何喝了麻沸散之后,还要将人捆猪一般捆起来。
原来如此。
魏知途点点头,佩服地看了一眼主刀的胡方,恰好看到学徒在给胡方擦汗。
后知后觉,自己也是满头大汗。
一个时辰后,胡方结束收尾工作,满意点点头。
不错,又来一例。
经验本上再添经验。
手术结束,换下衣服,胡方肚子咕咕作响,没有打扰他人,熟门熟路来到小厨房,撞见在厨房大快朵颐的夏岚风。
“胡谷主,你也来了。”
“也?老魏来过?”
“魏大夫提着一壶水刚走,看样子,几天吃不下东西。”
胡方微微一笑,道:“吃不下才是老魏,吃得下老夫就该怀疑是不是换人了。”
说着,还不忘跟夏岚风揭短。
“老魏那人,胆子一向都小,见不得那么血腥的事情,没想到今天会自动请缨,老夫还担心他半路跑了。”
夏岚风跟着笑道:“大概是怕我们处理不过来,不过,我想现在的魏大夫,应该没有这方面担忧。”
“确实如此。”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胡方没有这方面避讳。
“赵百户的身体,需要人看护着。去甸仪宣慰司的事情,得往后推几天。”
夏岚风点点头,“正该如此,救人要紧。这边耽搁,榆州府义诊之事,我们就插不上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不容易有病人,这么好的医案,老夫也不能不要。”
两人相视一笑,如同认识多年的老友,在寂静深夜,用简单的语言,炫耀自己最近做了什么。
两人还没吃完,看守赵百户的学徒匆匆赶来。
“谷主,赵百户醒了。”
算算时间,该醒了。
“魏大夫那边通知了吗?”
“魏大夫就在赵百户房外守着。”
胡方自嘲一句:“老夫就知道会这样。”
来到赵百户病床前,胡方看着简陋的病房,不满意撇撇嘴。
不如悬壶堂。
魏知途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提心吊胆,对方竟然还嫌弃地方不行。
赵百户意识清醒,身体局部动着。
“谢夏大夫、胡大夫救我一命。”
“不客气,你现在感觉如何?”胡方上前检查,人有些发热,在可控范围内,不影响。
“感觉……”赵百户试着抬了抬胳膊,“嘶……”
很痛,却不是同一种痛。
现在的痛,像极了以前受伤时的痛。
这一发现,让赵百户容光焕发。
“我……我这是好啦。”
“还没好,还需观察一两天。”
“我觉得我好了,这个……”赵百户再次试着抬起胳膊,“嘶……它痛得不一样。”
“别乱动,胳膊不想要了,老夫不要你以为,你说了不算。”
阻止赵百户继续快乐自虐,胡方打着哈欠,说道:“病人如若高烧,再来找老夫,没事老夫就去休息。”
说完,脚尖换方向,不给魏知途和赵百户说话的机会,人已经走出来。
“……夏大夫,我不会再有事吧?”赵百户高兴,又忐忑。
这时的他,一脸苍白,如委屈自己躺在床上不动。
“基本上,没事了。不过,伤口腐肉太多,全部剔除,那个位置,在新肉长起来之前,都是一个坑。后期长出新肉,也填不满。”
赵百户嘿嘿一笑,“不就是一块伤疤嘛,夏大夫放心,我不在乎。”
夏岚风颔首,吩咐守夜学徒:“今晚辛苦一下,有事及时来报。”
又对赵百户道:“天亮后,你的家人会来,你自己劝劝他们,不要进屋,对你伤口不利。在外面看看就好,隔着说几句话都没问题。今晚你该是睡不着了,睡不着也要躺着,别乱动,影响伤口愈合。”
赵百户不理解为何家人不能进屋,但是现在,他是个珍惜小命,守规矩的人,又不是不让他们见,只是不能直接接触,能有多难。
魏知途是跟夏岚风一起回去的,一路上,魏知途都耷拉着脑袋,一副懊悔样子。
他不开口,夏岚风也不打算开口。
还是魏知途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夏大夫,老胡他,真打算走这条路。”
“是,胡谷主是个有主意的人。”
“可是,这条路很辛苦,老夫怕他会遭受非议。”
“魏大夫,胡谷主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强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
这一切的前提,是命还在。
命糟蹋没了,难道是对父母的孝顺。
“是啊,老胡一直都是内心强大的人,既然他已经做好打算,身为他的朋友,老夫定当鼎力相助。”
“胡谷主听到这句话,会很高兴。”
“不见得,他就是个傲娇别扭的老头,他只会心里高兴,却板着脸说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