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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

远远的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惨白色手电筒光芒投射在野地里。

秦妄不知道自己拖着右腿跑了多久,只是这会儿大概是时间太久了,连腰也开始酸疼了起来。

他的右腿好像已经没有知觉了,即使心里着急也不得不被迫放慢了速度。

好在后面追的人好像也已经失去了耐心,只是还在紧追不舍。

他不能停下。

“噗通”一声。

身体被绊倒在地上。

急切的人哪怕再注意,还是没有稳住身体。

眼看着地面在眼前放大,秦妄下意识的用双手护着胸前挂着的摄影机闭上眼。

摄影机很贵,他赔不起。

秦妄这一下摔的很结实。

尽管有杂草垫着还是摔的他大脑发蒙,足足愣了五六秒,才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右腿上的暗黑色血液已经和牛仔裤糊在一起来,甚至蹭上了大片的泥土。

秦妄咬着牙想要爬起来,只是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这一跌倒下,好像抽走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天空中不甚明亮的月光永恒的洒下微弱的光芒,他原本俊朗的眉目这会儿已经狼狈不堪,本来帅气活泼的面容上竟然显得惨白一片,嘴唇也没有丝毫的血色。

他给六子发了位置,让对方在那里等他。

只是现在还没到达他就倒下去了。

又试了两次,还是没爬起来。

秦妄自嘲的笑了笑,干脆直接趴在地上不动了。

好困,真没力气了。

只是还不能睡。

秦妄心里数着数,一,二,三……九,十。

等到数到三十的时候猛的咬着牙,爬了起来。

只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的身体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光是站着就已经很费力了,更不要说走路了。

秦妄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天空。

真是矫情。

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委屈。

明明都是自己选的。

所以,秦妄,不许哭,没人会心疼。

突然,前方传来蟋蟋嗦嗦像是杂草被分开的声音,离的很近。

而且越来越靠近,秦妄心中一紧,用力捶了一下大腿,然后用手扶试图迈动双腿前进。

他急的冒汗,只以为是有人追过来了。

可这一动,腿一软,根本就控制不住。

噗通一声,又摔倒了。

秦妄懵了一下,随后自嘲的笑着把摄影机覆盖在胸前,然后用手臂捂住了脑袋。

终究还是没跑掉。

算了。

他现在只庆幸幸好当初把斐言之拍的那张照片给删了,不然摄影机被拿走,一切就彻底完了。

幸好……

夜色很黑,四周都很安静,只有一声声的虫鸣,秦妄没听到欢呼或者惊诧的声音,只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落在前方。

又等了两秒钟还是没声音,秦妄慢慢抬头,可月光下进入他视线的人却让他一瞬间愣住了。

是……

斐言之。

秦妄觉得自己肯定在做梦。

这怎么可能。

对方怎么会出来,又怎么可能这么刚好找到他。

这太离谱了。

可月光下那张精致冷淡的脸清晰的不能再清晰,面冷如玉的人此刻正垂眸紧盯着狼狈趴在地上的他。

斐言之怎么也没想到等他找到秦妄的时候竟然会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趴在草丛里的人狼狈不堪,连衣服都杂草刮的破破烂烂,右腿的蓝色裤管已经黑乎乎的一片。

猝不及防映入眼帘让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后知后觉的恐惧让斐言之手脚冰凉,喉咙哽咽着甚至说不出来一句话。

怎么能这样?

他想放在手心的人怎么能这么狼狈。

他错了。

不该放任的。

他应该把人永永远远锁在身边才对。

斐言之单膝跪在秦妄面前,颤抖着手俯身把人捞起来护在身前,声音哽咽着:

“秦妄……”

后知后觉被熟悉的人抱进了怀里,秦妄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抬头愣愣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委屈:

“斐言之……”

一路被人追赶他没哭,也没觉得委屈,可现在被人温柔的抱进怀里,熟悉的温热手掌落在他的腰间,眼睛里忍不住弥漫了一层水雾。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忍不住……

斐言之揽着他的腰把人抱了起来,让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脖颈往怀里按了按,才从胸腔里吐出低沉的声音:

“嗯,我在,搂好。”

没有质问,也没有生气。

可秦妄却本能觉得斐言之生气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到底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怎么解释呢,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落到现在的样子也是他自找的。

没什么好委屈的。

斐言之快速的前进着,低头抽空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拧着眉道:

“秦妄,没事的,有我在,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明白吗?”

秦妄趴在他怀里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了,大概是失血过多。

斐言之刚才看了两眼,是右侧小腿被树枝刺穿了,这个时候不能拔出来。

他没有药,到时候失血过多真的会死人的。

夜色很黑,斐言之速度很快,也很稳当,秦妄本来还强撑着,到后面已经整个身体都软在了对方怀里。

好温暖。

被抱着。

他顶着有些刺的头发将脑袋靠在对方精致的锁骨上。

大概是因为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木制冷香夹杂着着薄荷味熏得他昏昏欲睡。

斐言之看了一眼,加快了脚步。

他不是医生,分辨不出来秦妄是累了还是失血过多昏迷的前兆。

但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睡过去。

“秦妄……”一边抱着人快速的穿行着,斐言之一边唤了一声。

只是怀里的人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动静,只剩下清浅的呼吸若有若无洒在他的脖颈。

斐言之皱眉:“秦妄,别睡过去。”

这次好像听到了,只是过了好一会儿,秦妄才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声音也低,然后又不动了。

这样不行。

斐言之看着皱眉,沉吟了片刻道:

“秦妄,我们分手吧。”

不算太高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一下子把昏昏欲睡的秦妄吓醒了。

分手?

斐言之要和他分手。

心脏像是被从天空掉落的石磨一下子砸个稀巴烂。

疼的无法呼吸。

秦妄豁然抬头看着斐言之,却只看到对方光洁凌厉的下颚线。

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可还是不想在对方面前丢人。

一手搂着对方的脖颈,然后用另外一只手背狠狠的擦了擦通红的眼睛。

斐言之看他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看他擦眼泪有些心疼,只是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不然以后说不定还会出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

秦妄擦完了眼泪,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人像只小狗一样讨好的试探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我可以改的,别不要我好不好?”

他本来该甘心的。

毕竟他们本来就不合适,一个是光芒万丈的亚洲顶流,一个是见不得人的狗仔。

可秦妄却忍不住想起对方压着他在他耳边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又或者分开他的双腿时那双平日里狭长冷淡的眼睛流露出的宠溺。

他一遍遍的想着。

对方哄着他,眼睛里不加掩饰的爱意。

可现在,他说要和他分手。

斐言之没吭声。

秦妄也没有得到回复,他搂着斐言之脖子的手在颤抖,讨好的亲了又亲,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足了的勇气,用很轻的声音问: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要分手?

明明已经在一起了。

他的第一次给了斐言之,对方也不介意他的性别。

他也不介意地下恋,这样,还是不可以吗?

斐言之抱着怀里的人抱的的很紧,心疼的恨不得宰了罪魁祸首,他没停下脚步。

只是抬头看着漆黑的夜,自嘲的道:

“为什么?秦妄,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会心疼的。”

眼睁睁的看着秦妄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他真觉得他当初不该答应,不该心软。

他就把人一辈子锁在家里。

“我不是机器。”

“我……”秦妄听着对方沙哑的声音,脑子里一瞬间回想起他们重逢的那天。

靠在墙角的斐言之的声音带着哽咽,一声声的念着他的名字。秦妄……

他那时候不明白,只觉得对方对他不是没有感觉。

后来……

他想着一亲芳泽后就离开的干干净净,从此再也不在斐言之的世界里出现,给这段感情画上了一个句号。

可他忘了。

斐言之那样的冷淡骄傲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在意,怎么会在昏迷不清醒的时候叫他的名字。

又怎么会……同意了那场荒唐的交换。

秦妄……

那在深夜里一次次响起的两个字。

他直到现在才知道那短短的两个字里面,是掩藏了多少的心疼,和无法掩盖的爱意。

“对不起……”

秦妄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忍不住趴在对方蹭了蹭,眼眶里的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明明斐言之已经说的那么清楚,那么明白,一次又一次告诉他自己的在意。

他还是没有像从前一样孤注一掷,而是保留了余地。

“斐言之……我……抱歉……”

他不肯接受斐言之对他的好,不想让自己依赖对方,不想离开对方后就再也无法独自生存。

他所有的打算里全都是……他和斐言之走不到结局。

斐言之抿着唇,平静的道: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的,秦妄……”

他低头看着怀里人苍白的脸色,苦涩的笑道:

“你不过是从来都不相信我会跟你一起走下去罢了。”

不过是把我和你自己的命一起拿上了赌桌。

要赌一个两败俱伤和鲜血淋漓才肯善罢甘休。

斐言之低声道:“是我的错。”不该不忍心选择放任。

秦妄沉默着。

说不来一句解释的话。

斐言之给他的钱,足够他生活,足够他立刻抛弃狗仔的这个身份,足够他甚至连带着一起养活六子都绰绰有余。

可……除了那借出去的五万块他一点没动。

甚至连那五万块钱还心心念念的想要还给斐言之。

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跟对方划清界限吗?

他从来没有把斐言之当成是可以依靠的……爱人。

秦妄靠在斐言之怀里,大脑昏昏沉沉。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斐言之没有减缓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他摸着秦妄的腰,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狼狈又苍凉:

“对不起什么,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秦妄,你说,是不是非要我会把你的腿打断,你才老老实实地待着,是不是只有我把你弄死了,才会永远留下。”

真是太不听话了。

秦妄知道他说的气话,但听着他略带急促的声音还是认真了思考了下,才抿了抿唇低着头靠在对方怀里低声道:

“杀人是犯法的,斐言之,不可以。”

听着对方一声声清晰又有力的心跳,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样不合适,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你一辈子都毁了,不划算。”

斐言之嗤之以鼻:“一辈子都毁了?”

他低头看着秦妄,唇边带着笑:“秦妄,你忘了,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烂人。”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渣,在选择走进那个房间时候,就已经算好了一切。

因为母亲遭受到父亲殴打,作为儿子的他“失手”捅死了父亲,多么完美的剧本。

一个酗酒只会要钱的父亲只会成为他的拖累,一个软弱无能的母亲,他也保护不了。

那就……

送他个痛快,去死吧。

在那个狭窄破旧的屋子里,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在捅了一刀父亲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后,他又连续捅了两刀,直到确认彻底死亡才停了手。

毕竟他马上就要展翅高飞,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有一个未来必定会找到他要钱成为拖累的父亲。

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晕过去的母亲模糊看到了这一幕。

在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后,选择了自杀。

她这一生,活的失败。

是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让他一路走的的这么艰难,甚至渐渐冷了心脏,成了一个行走的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