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指着小桌上的药碗对曹心姝说,“既然平王妃来了,先伺候陛下喝药吧。”
“是。”
曹心姝正要上前,旁边走过来一个婢女,端着银盆,“请王妃净手。”
是了,皇帝跟前无小事 。
除了长公主,皇帝谁也信不过。
无论吃的用的,但凡要过人手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都得检查仔细,一点儿空子都钻不得。
两个宫婢过来,替曹心姝挽起袖口,伺候她净手。
做完这些事,曹心姝小心翼翼接过药碗,太监已经挑开帘子扶起皇帝,她顺势将手伸过去,
一张枯瘦衰老的脸骤然出现在她眼前。
幸好她端的稳,否则药汤都要洒在锦被上。
她没想到,皇帝的这场病来得如此气势汹汹。
曾经伟岸轩昂,尊贵威严的君王,此刻也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她心底的畏惧恐慌顿时消散了不少。
原来,天子也是人,食五谷杂粮,逃不开生老病死。
她一手拿着锦帕,一手端着药碗,小心伺候皇帝喝药。
许是药里有安神的成分,皇帝喝完药,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长公主抬手抚着额角,花姜立即会意,上前说道:“公主日夜操劳,既然平王妃来了,您也有机会出去松口气,我陪您在外面走走吧。”
长公主转头朝曹心姝吩咐,“陛下需要静养,你在一旁小心守着就行。”
说是让她守着,其实四周已经站了十来个宫人,她也就坐在一旁干等而已。
曹心姝退到帐外,回了一声“是”。
长公主和花姜出了太极殿,常氏便转弯去了皇贵妃宫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皇帝生病的缘故,往日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如今都朴素了不少,大部分都改种了绿植。
到了空旷的地方,长公主才开口,“孩子的事,时序已经告诉过我了。”
长公主眼里掬着笑,“你们两个能走到一起,实在不容易,当初若是差那么一会儿,你和时序就错过了,都说缘分天注定,这话一点儿不假。”
花姜有些汗颜。
她当初想巴结的,本来也不是周桓。
她哂笑了两声,“若非长公主做主,我和殿下也未必能走到一起,这样说起来,我和您的缘分更是不浅。”
“那是,我才见你,就觉得极有眼缘,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我都敢往太子身边放的。”
花姜......
长公主的眼力也不是太好嘛,怎么没看出自己包藏祸心。
两人顺着小径穿过御花园,长公主收敛神色,说道:
“太子在这个时候离京,绝非好事。太子回京之前,我都会一直在宫里守着父皇,宫外的事我不一定能照看过来,你自己要当心。”
花姜从她这句话听出点什么,问道:“公主是担心,八皇子会借机生事?”
这件事,花姜不是没想过。
只是,周桓走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朝堂上,有宋若甫。
军中,八皇子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还能怎样?
长公主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你也无需太过担心,就算他想做什么,我们也早有防备。只要熬到太子回京,一切就好了。”
话虽如此,花姜在长公主眼底,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担忧。
......
回东宫才三日,花姜又去了一趟后宫。
皇贵妃病了。
她若不知道便罢了,知道此事若是不去探望,就显得太薄情。
常氏原本也想去的,可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实在折腾不起,这几日都是三皇子在宫里盯着。
花姜进宫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三皇子出来。
“二嫂。”
走到跟前,花姜看到三皇子眼底泛着青灰,想来这几日没休息好。
她顺口说道:“三弟又要陪父皇又要看顾皇贵妃,可别疏忽了自己的身体,府里还有晋王妃和两个孩子呢,你若累倒了,她们怎么办?”
三皇子欠身笑了笑,“都是下面的人在做事,我不过动动嘴皮子,累不着,多谢二嫂关心。”
花姜点点头,“快回去歇着吧,我等会儿给皇贵妃瞧瞧,应该不是什么大病,休养一阵就好了。”
三皇子道了谢,便抬脚出门。
其实,花姜还挺羡慕他们的母子关系的。
皇贵妃只有三皇子这一个孩子,自然从小就宠着带大,三皇子也极为孝顺,人又细心,皇贵妃身边的事情,他都打点得很好。
花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也不知里面是不是个省心的孩子。
花姜走到里间,给皇贵妃诊了脉。
如她所想,只是太过担忧和劳累造成的身体不适,静养比喝药管用。
花姜说了几句医嘱,皇贵妃的神色依旧不好。
“太子妃,你去看过陛下了?”
“嗯,前几日才去过,父皇的身体比以前好些了,都能坐起来喝药了。”
皇贵妃悠悠叹了一口气,眼尾浸着一抹洇红,欲言又止。
斟酌了半晌,才终于开口:“你实话告诉我,陛下是不是不行了。”
“我问过太医,父皇的病其实并不算重,吃药调理就能好。只是,父皇的身体亏空得厉害,所以不能着急,得慢慢补回来。”
皇贵妃脸色显出愠色,“都怪那个云妃,我早说过那个贱人没安好心,整日整夜缠着陛下,才......”
皇贵妃及时停了下来。
当着花姜的面,她总得给皇帝留点颜面。
花姜当没听到似的,继续安慰她,“父皇以前就得过一次重病,不也将养好了吗?父皇是天子,万岁,没您想的那么脆弱。”
“倒是娘娘您自己,要是再焦虑熬夜,可就真的老了?”
皇贵妃突然变了脸色,抬手抚上脸颊,喃喃道:“我老了?”
她转身朝外喊道:“快把镜子给本宫拿过来。”
花姜替她理了理头发,才把镜子递给她。
皇贵妃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躺下去。
“我最近的确是太累了,一有时间就往太极殿去,本宫累了,先睡会儿。”
花姜忍住笑,对宫人交代了饮食作息的注意事项,才退出去。
初夏跟在花姜身后,直到两人走出宫殿,才说道:“以前总觉得皇贵妃娘娘跋扈严厉,接触久了,发现娘娘的性子还挺好相处的。”
花姜:“皇贵妃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这么如鱼得水生活在后宫,不得不说......陛下将她保护得挺好的。”
现在想想,但凡牵扯进皇位的人,要么过程曲折,要么不得善终。
皇贵妃和三皇子至少性命无忧,不愁荣华富贵。
很多时候,只有走到最后,才知道谁才是赢家,谁才是被偏爱的那个。
进入六月,太阳虽然不算毒辣,但顶着艳阳走还是会觉得热。
花姜怕晒,带着初夏走了一条人少的路。
“谁在那里?”初夏轻呼了一声。
花姜看到拐角处慌张的背影,拉住初夏,“算了,也许是遇到什么急事,别管。”
宫里的事,花姜不想插手。
现在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初夏停住脚步,“皇贵妃才病了几日,底下的人就失了规矩,这里离主殿不远,他们也太放肆了。”
其实,初夏是担心有人冲撞花姜,才喝了一声。
不知怎么,花姜心里隐隐浮起不安。
她立在岔路口,“咱们还是走大路吧。”
转身前,她朝回廊尽头看了一眼。
却不知,转过去的殿里,有人正在逃命。